第七百六十九章 顧芝龍(2 / 2)

楚臣 更俗 2534 字 2021-01-18

「兵馬強弱,不能簡單用勝負對比,」

富耿文在一旁接過話頭,說道,

「梁軍當年兵圍潞州,城池將陷之際,卻不料梁師雄、朱讓反戈一擊,引蒙軍南下,措不及防間被打亂掉陣腳,以致前功盡廢、一敗塗地,但並非其時梁軍弱不堪擊,也非蒙軍戰力有多不可戰勝。而此時的梁軍能在軹關陘重創蒙軍,繼而收復關中,也不能視之有強。就眼前的形勢,蒙軍連受重創,短時間內兵馬調整不過來,受晉南或許都難,但只要蒙軍能守住太原、河朔,形勢未必沒有逆轉過來的時間。當然了,兵戰之法,存乎一心,韓謙是一個極難應付的對手,那是一定的。」

顧芝龍想入中樞執掌樞密院,還想著自成一系,他拉攏洗射聲、洗射鵬等番將,外加永嘉軍一系的將領,他在軍中的威望及影響力是足夠了,但不要說富耿文才僅僅是戶部郎中,卻是顧芝龍能在朝中唯一能拉攏的「大臣」。

富耿文資歷也足夠老了,沒能更上一層,說白了還是沒有強力人物推他一把。

富耿文也不會枉自菲薄,此時也是以顧芝龍的左膀右臂自居,才接過話頭,說出自己的一番見解。

顧芝龍也是點點頭,贊同富耿文的這番見解。

張憲笑了笑,心想也許顧芝龍內心深處對梁軍的態度要更謹慎,但他們這時候要的卻是顧芝龍這個態度,當然他也能想象顧芝龍別無選擇。

不提其子顧姚當年死於郎溪城一戰的舊仇了,顧芝龍他這時想要進中樞,要重新成為宣歙世家的領袖,都決定他對梁國的態度不能軟弱。

張憲笑著說道:

「也的確,壽州軍殘破成那樣,不也在梁軍手底下堅撐了那么多久而安然無恙?」

顧芝龍卻沒有接張憲的這句話。

他雖然這些年都在浙南,但壽王當年就是因為主張暗中媾和徐明珍才觸怒長信太後,繼而再被驅逐出朝堂的;至少在壽王府正式回歸中樞之前,顧芝龍也不想去觸碰這個敏感的話題。

「近年來京中不時有人談及遷都,不知道顧侯如何看待這事?」張憲問道。

徐明珍及壽州軍涉及到當年的謀逆案,顧芝龍不願多談,張憲也能理解,但大楚帝都金陵與棠邑隔江相望,相當於梁軍南線兵馬的刀鋒,直接抵在大楚的心口上,也是眾人閉眼都無法回避的事實。

當年信王楊元演乃至鄭氏都主張趁韓謙在河洛立足未穩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兵收回淮西,將北面防線推到淮河沿線,以便大楚中樞在江淮之間有足夠縱深的安全、緩沖距離。

然而當年戰派聲音不強,鄭氏後期都被迫選擇主張和議,而作為緩戰派的代表,楊致堂更是被驅出朝堂。

這些年過去,隨著梁軍在北線一系列的軍事勝利,東梁軍、蒙軍在梁軍的強勢,都不得不采取守勢,目前看梁軍在淮西的駐兵還不是特別的多,但想在極短時間出兵成功收復淮西,已經不再是現實的想法了。

這時候,倘若還想對梁國采取強硬的態度,帝都南遷,與梁軍南線兵馬的兵鋒拉開一定的緩沖縱深,則成為朝中相當一部分將臣的共識,私下議論者甚眾,只是暫時還沒有誰公開上書,將這層窗戶紙直接揭開。

當然,顧芝龍也知道遷都之事涉及極其復雜。

先以長信太後為的主和派是絕對反對遷都的,而就算日益鼓躁對梁態度強硬的少壯派,也有不少激進人士反對遷都。

他們聲稱「天子守社稷」,以為韓謙既然當年能將梁都定於洛陽,面對強勢的蒙軍不退半步,大楚豈能弱了氣勢?

在這些人看來,既然擔憂大楚中樞與梁軍南線兵馬兵鋒之間的縱深不夠,大楚將卒更應該奮勇作戰拿回淮西、鄧均等地才是,更不是灰溜溜的選擇遷都這一畏敵、怯敵的決定。

而即便在贊同遷都的官員當中,國都遷往哪里,是江西洪州,還是江東杭州,卻也還有爭議。

見顧芝龍沉吟頗久,富耿文又接過話頭,但他卻沒有直接回答張憲的這個問題,而是看向阮陶、楊聰,問道:「卻不知道信王殿下,對遷都之事如何看?」

信王楊元演親率三萬精銳坐鎮楚州,富耿文並不難想象,真要是叫信王楊元演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必然是希望大楚二十萬兵馬一擁而上,先奪回淮西再說,但問題這事並非信王楊元演能獨斷。

在這事上壽王楊致堂的態度或許更關鍵。

富耿文並不覺得張憲會直接將壽王楊致堂的態度相告。

他此時問阮陶、楊聰,心里想著他們二人與壽王府接觸頗密,應該早就了解壽王楊致堂對遷都的態度是什么,那他們在壽王府的張憲面前,回答這個問題的語氣堅定與否,都不難看出壽王楊致堂的真正態度是什么。

「梁軍戰斗力再強,在淮西總計僅有三萬兵馬,而司馬氏舉徐泗之地來投,我大楚於淮西之外,有二十萬精兵可用,是梁軍七倍之多,難道還真畏之如虎嗎?」信王世子楊聰毫無掩飾的說道。

富耿文瞥了張憲一眼,見他對楊聰的強硬語氣並沒有表現出什么不耐煩或輕蔑的樣子,轉頭看向顧芝龍以及洗英、洗射聲、洗射鵬父子三人。

顧芝龍心里顯然是有疑慮的,洗英則若有所思,洗射聲、洗射鵬卻神色一振,似對楊聰話里所暗含的意味極感興趣。

雖然富耿文此時以顧芝龍的左膀右臂自居,但在張憲、楊聰等人面前,也不能奪得顧芝龍的風頭,定睛看著顧芝龍,看他如何回應楊聰這些話。

「話是這么說不假,」顧芝龍遲疑的說道,「但說到對梁軍的態度,長信太後不用說了,而沈相與楊侯爺近年來似乎也多主張對梁軍妥協。這樣的話,我大楚在淮西之外即便有再多一倍的精銳,又能抵得上什么用?」

「要說梁軍將卒有多強,真就未必,強還是強在梁國軍政悉出梁主一人,而大楚軍政卻牽扯處太多,難下決斷,也難謀大事。」富耿文說道。

「先帝年滿十三年出宮就府,誰那時能想到僅僅相隔一年,先帝十四歲就率龍雀軍守淅川城重創梁帝——陛下今年已經年滿十四歲了啊。」張憲笑道。

張憲這話則說得更明顯了,顧芝龍則遲疑的朝富耿文看過去。

顧芝龍雖然也隨時關注朝中的動向,他的幼子顧雄暢作為「質子」也一直在朝中任職,但顧雄暢的能力、干練,畢竟比他戰死於郎溪城的次子顧兆遠遠不及,在金陵也是浪盪不羈,不務正業,並不能幫他掌握宮禁之中的細枝末節。

而顧芝龍回到京中,雖然參加過兩次朝會,還特地得進宮覲見過一次,朝會及進宮覲見,都是長信太後主導,他對新帝沒有留下特別深的印象。

富耿文點點頭,示意張憲所暗示的話不假,他這時候也隱約能知道信王府與壽王府在背地里籌劃著什么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