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嵐便起身跟著宦官出門。
出了宣佑門,二人一前一後徑直趕到樞密院,王朴和6嵐的舅舅白叟已經等在那里了。
6嵐見到倆老頭,也只得恭順地叫了「舅舅」「義父」。
王朴道:「關系十萬大軍的大事!嶺南瘴氣,可有良葯可制」
白叟緊張地拿著前線御醫送回來的卷宗在細看,6嵐偏過頭,也跟著瞧了一番。白叟道:「瘴氣可能是瘧疾,御醫的法子沒問題,雄黃來熏,大把青蒿泡冷水,再以榨汁飲之,是出自神農本草經的方子。」
王朴看向6嵐。
6嵐輕聲道:「我倒覺得有點問題。」
王朴忙問:「什么問題」
6嵐道:「巫山山民偶有患瘧疾者,我曾經也是照神農本草經拿青蒿來治,可是現毫無減輕狀況。後來用大量黃葉子的草蒿,長期服用調養,頗有成效……神農本草經記錄的青蒿,可能就是草蒿,這本書太久了,以前的名字可能不同。」
王朴大喜,臉色都紅潤了:「老夫便知,在端慈皇後面前舉薦嵐兒沒錯!」
白叟在一旁沉吟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其實6嵐的醫書根本不是他教的,是6嵐的先父6神醫傳授。當然這並不影響舅舅也沾光。
6嵐又道:「同行郎中認為瘧疾是一種邪氣,但我覺得並不像,它可能是一種像看不見的小蟲子之類的活物。」
「哦」王朴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6嵐抿了抿嘴唇:「巫山有一個村子出現了瘧疾,我與三姨巫山白姥去救治。有一家服侍病人的家人同處一室卻未染上,若是邪氣怎不在斗室之內染給其家眷反倒是靠村中小溪的幾戶染上了,我在那里呆了一段時間,現那家人把污穢之物倒進了小溪,所以下游的人取之飲水,這才染上。
神農的方子能減輕瘧疾,或許能治好,但不是一定能治愈。若是人多的軍營,先得把那些染上瘧疾的人分開,禁止所有人喝生水,把病者的污物先煮過再倒……」
王朴聽得不住點頭,說道:「畢竟關系很多人的性命,為了萬無一失,只能讓嵐兒走一趟了。」
6嵐道:「小女聽義父之命。」
於是王朴到金祥殿西殿請旨,急著安排行程。
京娘也陪著6嵐南下,另外還有6嵐身邊做侍從的徐二娘;文官有白叟和左攸。符金盞調內殿直精銳騎兵一隊,護送他們前去嶺南。
一行人兼程渡過大江,穿過南唐國舊地,先來到了已被周軍占領的雄州。那里有很多重病不愈的病卒。
左攸接手了雄州染病兵營的權力,先照6嵐的辦法進行隔離除污。又派人四處收集草蒿送往雄州城。
大伙兒帶著一幫官吏、將士、民夫開始了救治。這湯葯也比較怪異,不像別的葯材一樣熬制,得先把水煮開了冷卻,用冷水來泡,然後揉碎取汁,每日給人服用。
得病的士卒成千上萬,每天都有人死掉,需要大量的草蒿和人手,6嵐等人也親自上手干活,忙得不可開交。
一日徐二娘見人們抬著士卒的屍體出營焚燒,想起當初趙虎的屍體也是在傷兵營,觸景生情竟然哭得稀里嘩啦。
她抹了一把眼淚,走到一座院子門口,看里面又抬著屍體出來。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個聲音呻吟道:「是不是該輪到我了,是不是……」
那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徐二娘心下一軟,便進去看,只見一個臉色蒼白憔悴的年輕人躺在破床上,瞪著眼睛看著屋頂。
那軍士雖然一臉病容,卻長得十分俊朗,看著很是面善,身材也是筆挺高大。徐二娘站在屋門口似乎擋著了他的光,那軍士忽然身上一抖:「天怎么忽然黑了,我是不是到陰曹地府啦!」
徐二娘趕緊走過去,好言勸道:「你別怕,咱們有良葯,只要安心養病,定然能好的。」
勸了幾句,那軍士無神的眼睛恢復了一點神色,轉頭看著徐二娘,愣愣道:「你怎么哭了,你認識我么」
徐二娘答不上來,默默地搖頭。
她轉頭看見床頭破木案上放著一只鐵盅,便拿起走了出去,先放到架在木柴上的鍋里燙了一番,然後舀了一盅冷湯葯走進來,又扶起軍士,喂他喝葯。
軍士道:「喝了這個能活」
徐二娘道:「你多喝些,定然能治好的。」
那軍士便抱起鐵盅,「咕嚕咕嚕」往肚子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