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惠安縣(1 / 2)

回到六零年代 鄒粥粥 4052 字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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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安縣公安局,早春天氣干冷,火爐上燒著開水,屋子里煙霧繚繞。

徐友亮帽子扔桌上,風紀扣敞著,仰在椅子上一根接一根抽煙。

咳咳蕭隊長嗆的干咳幾聲:小徐,最近你煙癮可見長啊一天得大半包吧

自從大年初一徐友亮陰著臉從外面回來,快一個月了,就沒見他臉上晴過,整天不是皺眉頭就是玩命抽煙,看著讓人揪心。

蕭隊長搖頭,想起上回那個葉青過來時候的情景,兩人也不知道鬧了什么矛盾,好家伙上來就是一巴掌那可是老爺們兒的臉啊說打就打,什么脾氣這是兩人說結婚都說小半年了,從國慶推到元旦,又推到農歷年底,拖到現在還是沒結成,到底還結不結啊

劉局也點了一顆煙:小徐,和小葉吵架了吧要不這樣,你讓她過來一趟,我給她做做思想工作,都要結婚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

他心里現在是一百二十個不滿意葉青那天當他面甩徐友亮耳光,看得他火起,這個小姑娘實在太驕縱了

劉局五十多歲,雖然平時上班和這個幾人沒大沒小,但在他心里看徐友亮就跟自己兒子一樣。盼著他結婚生子找個賢惠的媳婦過日子,那個葉青除了長得漂亮,其他還真沒什么可取之處

這么長時間,徐友亮一趟趟往新南跑,一趟趟的瓜果蔬菜往那邊送,節衣縮食給她買這個買那個,怎么就不見她來惠安一趟

結婚這么大的事,徐友亮一個人東奔西跑盡心准備,什么都替她著想,連嫁妝都打點好給她寄過去,現在她倒拿喬不肯嫁了不知好歹

劉局壓著一肚子火氣沒把話說的太過,誰讓徐友亮喜歡呢年輕男人就是注重外表,找媳婦哪能只看臉蛋兒就算要找漂亮的,溫柔懂事的漂亮姑娘惠安縣沒有嗎

小徐,你倒是說說,葉同志為什么還不同意結婚她跟你提什么條件了嗎老王關心問。

現在城里小姑娘結婚要手表要縫紉機,這些東西雖然難搞,但也不是買不來,那個葉青看著是個愛穿愛打扮的,弄不好問題就出在這些東西上。

蕭隊長也忙說:對對,她提什么條件你說說看,咱們給你想想辦法,都滿足她

劉局壓住火氣點頭:小徐,你說出來,有困難大家一起解決,別悶在心里。

徐友亮掐滅了煙,終於開口:你們不用操心,我沒事

蕭隊長一聽就急了:什么叫沒事你整天魂不守舍的也叫沒事准備結婚都這么長時間了,你也老大不小的,要么結婚要么散伙她這樣拖著你到底想干啥

劉局皺眉:處對象跟干革命一樣,不成功就繼續努力還能在一棵樹上吊死道不同不相為謀,實在不行就快刀斬亂麻,斷了重新找一個

老王叫好:對不行就散反正小徐不吃虧

徐友亮沖老王瞪眼:瞎說什么我倆清清白白的什么都沒

老王忙擺手求饒:沒沒當我什么都沒說。

蕭隊長笑:那更簡單了,不合適就分手唄以前你嫂子給你介紹的姑娘,不是看過兩場電影後覺得不合適就不處了

那小姑娘長得也不差,人勤快會過日子,通情達理人也懂事,比那個葉青可強多了。誰知道這小子死活看不上,害得人家姑娘往他家跑了小半年,話里話外的意思讓給再說和說和,愁的他老婆不行,直到聽說徐友亮和別人搞上才不來。

老王半真半假玩笑道:黃干事到現在都還沒處對象,沒准還惦記著小徐呢,要不你們倆再試試

縣委的干事黃蕊,大學生,干部家庭出身,人長得那叫一個漂亮一米六八的個頭兒,要模樣有模樣,要氣質有氣質,端庄大方,和一米八五的徐友亮站一起,那叫一個般配

當時兩人前後腳分配來,是縣委大院公認的一對金童玉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黃蕊對徐友亮有意思,隔三差五的借書借報紙往跟前湊。偏就徐友亮不冷不淡的不給人家回應,要是這倆人在一起,還有那個葉青什么事

聽他們調侃,劉局心情舒服多了,小徐長得精神,單身一個人沒有拖累,工資高糧食高,什么漂亮小姑娘娶不著

至於他和那個葉青發展到什么程度,反正男同志在這上面不受影響。她要是敢來惠安鬧事,詆毀徐友亮生活作風,自己隨便動動手就能壓制住,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小徐,你嫂子她娘家表妹還好幾個沒對象的,要不要再給你介紹個到時候咱們做親戚。蕭隊長玩笑。

老王忙說:我愛人她們宣傳隊好些個小姑娘呢小徐喜歡什么樣的葉同志那樣的也有

徐友亮又一眼瞪過去,嚇得老王忙住口。

劉局笑道:都別急,做事要有始有終,什么時候跟那邊交代清楚了再找也不遲,別弄得拖泥帶水

晚上下班,徐友亮心不在焉,回到宿舍鎖好門拉上窗簾,打開寫字台上的台燈。

拉開抽屜,日記本下面是疊放整齊的一沓紙片。紅色軟包中華煙盒拆開夾在書里壓平整,一張張的摞起來,總共十二張,閑著沒事總要翻一翻。

日記本里貼了厚厚一沓車票,旁邊各種枯燥乏味的場景記錄。沒有任何心理描述,也沒有任何感性詞匯,只有自己能看懂寫的是什么。百看不厭,每看一次那些情景好像又都重新經歷一遍。

徐友亮點著煙怔神,想不明白和她怎么就走到今天這一步。

翻開看了無數次的日記,從第一次去新南開始看起。

那天她穿著舊棉衣,頭發蓬亂的在人群中擠著排隊,左沖右擋搶購大白菜,那么一大麻袋扛在瘦弱肩膀上,讓人看著心疼。

見到他後的欣喜不是假的,有意無意的和他親近,毫不避諱的關上門和他獨處證明她也喜歡他。

果然,她先主動示愛了,從新南寄衣服過來挑明心意,他壓抑住狂喜,拍了電報過去回應。

漫長等待,誰知道竟再沒動靜了。

姑娘家矜持等著他主動

於是他又一次去了新南市,沒有找她,自己一個人悄悄偵察。

發現她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和小洋樓的那群鄰居已經打得火熱,尤其是資本家田玉茹和那個賬房。

穿的漂亮了,人也越來越美,跟她交好的幾個礦區工人有三個未婚男青年。順著線索摸下去,這才得知她在礦上認親的鬧劇,頓時哭笑不得。

那哪是要認親分明就是擺了圈套過河拆橋,什么千里尋親,只是她辦戶口的借口吧

想起辦遷出證時候她送的錦旗,年紀輕輕跟誰學的這一套行賄她那點小心思誰還看不出來他那時候在她心里是什么角色被利用的傻瓜施展美人計的對象

翻找檔案,找老吳套話,猜測她口音聯系到當地公安局查詢,竟然查不到半點有關她的蛛絲馬跡,難不成從天上掉下來的

再想想,估計以前不叫這名字,養父也不姓葉,恐怕還是四處漂泊居無定所那種。

仍舊不甘心,一次次悄悄過去新南跟蹤偵察。

除了吃就是穿,整天傻樂呵沒心沒肺的樣子。扎在人堆里排隊搶糧食,油票鹽票分不清,被人偷走半袋紅薯干沒察覺,掉了錢也不知道她怎么活下來的

後來看到她到處轉悠看招工,還在礦上報了名,趴在牆上認真填寫報名表的樣子讓人心酸,這是沒錢了吧

回去後總是心神不寧,鬼迷心竅的寫了封表白信寄過去,以為她會順桿爬過來投奔,誰知道又是石沉大海

再次過去時候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在礦區上班,還是廠委要培養的接班人,瞧那副小人得志的傻樣,想想就好笑。

一天兩天七十二天,日子越發的煎熬,她怎么想的打算在礦上嫁個工人還是年紀太小沒開竅沒有親人護著,不知道給自己找個依靠么

又一次去省城看信,結果她跑來北澤,千里迢迢的背著鍋連夜坐車趕過來,非親非故的人也值得她這么上心恐怕是給自己留後路吧

裝傻充愣小聰明有余,膽子也大,還不是一般的大。敢孤身一人坐他的車走夜路,敢在他這個年輕男人的宿舍借宿。太缺心眼荒郊野外,深夜大雨天孤男寡女她就不怕他起歹意還是對他十足信任

挑明了跟她說處對象,她又在裝傻充愣還言辭挑逗讓他追求,膽子太大了

不能再留她一個人在外面,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

他還沒開始行動,誰知道她表白信卻來了,寫的亂七八糟前言不搭後語,讓人哭笑不得。

什么身高一米六五膚白貌美三圍標准,聽話乖巧善解人意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後面的內容卻讓他心疼不已,姑姑嘲諷她吃白食,舅媽罵她是爹媽不要的拖油瓶,還有表弟表姐什么人都欺負她

哪來的這堆親戚都是養父那邊的收養了扔到親戚家寄養雖說日子不好過,這么一小丫頭能吃得了多少給口飯就能養活,何必要刻薄她呢

徐友亮仔細折好薄薄的兩張信紙放回原處夾好,又點了一根煙,吞吐間盯著煙霧愣神,想起自己在部隊寄住時候的情景。

那時候曾叔還在炮兵團,曾嬸帶著幾個孩子過來隨軍,宿舍住不下,曾叔就帶著他們搬到一棟二層小樓,一家人吃住一起。

十來歲的他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也不管人家才是曾叔的親兒子親侄子,惹他不高興了舉拳頭就打。幾個半大小子整天把家里鬧的雞飛狗跳,曾嬸沒少告狀。

曾叔不但沒指責,還給他講戰略戰術,教給他怎么把人打哭了再安撫住。要么不打,要打就往狠里打,關鍵是要讓對方挨了打還心服口服。

屢試不爽,劉局家的幾個小子都被他教訓的服服帖帖,當時還在部隊當通訊兵的蕭隊長也沒少被他捉弄,現在怎么就搞不定個女人呢

徐友亮煩躁,合上日記本,放抽屜鎖好,洗漱過熄燈睡覺。

閉上眼睛,腦海中又是葉青細致嫩白的樣子,那晚所有細節都記憶猶新,夢里又一次陷入旖旎場景

一夜筋疲力盡,天光大亮,徐友亮起床後懊惱盯著被單,氣急敗壞的撕扯下來,團了團扔到衣盆里。

洗漱過去食堂吃早飯,周末無所事事,徐友亮嘆口氣,端著衣盆去水房。

縣委大院的家屬區比原先公安局的宿舍樓人多,地方也大,周末水房里擠滿了人。

長水泥池子,兩排十幾個水籠頭,盡是家庭婦女和年輕女同志在洗涮。

徐友亮隨手把衣盆扔到池子里排隊,自己走到窗戶前靠著牆吸煙。

早春天氣,外面樹上的枯枝茬剛剛長出新芽,日頭正好,仍是干冷,新南市估計要暖和些

不知過了多久,嘰嘰喳喳的聲音總算消停。

徐友亮抬頭一看,水房里就剩三五個女同志在洗衣服,水籠頭都空了出來,只有自己那盆孤零零在一邊放著。徐友亮掐了煙挽起袖子,准備動手。

徐徐同志,我幫你洗吧

蚊子哼哼般的聲音,徐友亮皺眉,低頭看跟他說話的人。

兩根麻花辮,灰藍色的舊罩衫打著補丁,腦袋垂到胸前也不抬頭看他,兩只手使勁攪著衣角,耳朵通紅。

徐友亮輕笑:那多不好意思

姑娘抬起頭,臉頰通紅:沒沒關系,這不是男人干的活兒,還是我洗吧

徐友亮歪頭盯著她問:你是哪個單位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姑娘臉又紅了下:我我在食堂上班。

叫什么名字

何淑敏

徐友亮笑笑:何淑敏同志,謝謝你好意,不過要是讓你對象知道你幫我洗被單不合適吧

何淑敏急道:我沒對象說完又害羞低下頭。

哦那就有勞了,給你洗衣粉,搓干凈點,多漂洗幾遍,水盆里一點泡沫都不許帶,記住沒徐友亮說。

何淑敏忙點頭:都記住了,搓干凈,多漂洗幾遍,水盆里一點泡沫都不帶。

徐友亮笑笑:真聰明。

何淑敏臉又紅了。

徐友亮扔下衣盆回了宿舍,插好門拉上窗簾繼續看日記。

收到葉青表白信那天是周五下午,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控制不住的狂喜和激動,請了假就跑去省城車站。

那天是小周末,周六還要上班。

早晨七點到站,一路跟著她去了國營早點鋪,見她掏出自帶的饅頭只要了一碗三分錢的咸豆花,一邊吃還一邊眼饞地盯著別人碗里的餛飩。

看得他好笑,這只饞貓,怎么就把日子過成這樣工資一個人花居然熬不到月底真的只剩八毛錢啦真不讓人省心

然後又看她跟沒事人似得跑去上班,下車間動員宣傳,跟工人理直氣壯叫板,聽得他直頭疼,她可真會得罪人,缺心眼啊

中午換好衣服現身,她眼里的驚喜又是毫不遮掩,扯住他胳膊就去了食堂,大大方方把自己介紹給一桌人,那三個未婚男人也在內。

看她有樣學樣和自己共用碗筷,同桌人驚詫的目光讓他覺得好笑,這個笨蛋還挺容易教的,慢慢來

再一次正式踏入閨房,里面的情景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她居然獨自跑到黑市買了一堆違禁的破木頭,還找到魯能做了一屋不合時宜的家具,膽子太大了不過看她忙里忙外殷勤的樣子,這些事暫且都可以押後不提,他顧不上多想其它。

轉天早晨,又是終生難忘的場景,貼身的乳白小衫緊箍著凹凸玲瓏,起起伏伏的柔軟曲線竟然令他難以自持

和她在一起的時間轉瞬即逝,返回時火車到站那一刻,他就開始盼著下一個周末。

徐友亮細細回想剛交往時候葉青的舉動,她故意把衣服泡在盆里讓他洗,偷懶不擦地等著他收拾。然後躲在一旁像只偷著腥的貓一樣,以為奸計得逞得意偷笑

這個傻子,還以為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到了中午,窗外大喇叭傳來惱人的聲音,徐友亮驚醒,該吃午飯了。

收好日記本,徐友亮鎖上門出來,端著飯盆去食堂排隊打飯。

今天食堂做的是綠豆雜面條,白菜炸醬的鹵,徐友亮坐下翻動筷子,看到碗底的兩個荷包蛋突然就是一怔。再抬頭,看到窗口里面沖自己含羞微笑的女同志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幫忙洗衣服的那位,心下釋然,不客氣的大口開吃。

周末沒出去啊有人坐到對面。

徐友亮抬頭:黃干事吃飯

黃蕊矜持點頭:是啊,周末在宿舍看書,不知不覺就到中午了,險些錯過時間,今天的面條還不錯,咱們食堂做的炸醬最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