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1 / 2)

房事 未知 6198 字 2021-01-19

周日的時候茂生想到小曹家看看,小曹吞吞吐吐地好像有難言之隱。茂生說怎么了,不歡迎我嗎?小曹說不是的,家里太亂,你去了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茂生說這有什么呀,我也是農村長大的,家里跟你家一樣。咱們去吧。小曹說你去了肯定會笑話我的。茂生說我不笑話你,咱們走吧。兩個人於是就來到了小曹家。

小曹家所在的鄉鎮離榆城約二十多公里,每天有班車經過。到了鄉鎮後還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到達。山路崎嶇不平,加之天氣又熱,茂生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都快走不動了。想起這些天小曹每周都要回去,回去後帶著那么多的蔬菜走這么遠的路,茂生的心里很不好受。他說小曹你以後就不要再從家里拿東西了,這路真不好走。小曹說沒事的,我都習慣了。

小曹的家在半山上,村里有十多戶人家,凌亂地分布在幽幽的山坳里,很安靜。還沒到家門口,澗畔上已經站滿了人,熱情地問小曹回來啦!小曹是這個小山村唯一讀過高中的人,也是迄今為止唯一走出去的人,儼然成了村里人的驕傲。大家問小曹是不是把工藝廠的廠長帶來了,小曹說是車間主任。小曹回到村里後象換了個人似的,說話聲音大了,也不緊張了。人群里一個懷抱小孩的女人不住地向這邊張望,臉上紅紅的很不好意思。孩子看見小曹就不在母親懷里呆了,大聲地喊著爸爸。小曹把妻子介紹給茂生,妻子羞得低下了頭,看著他哧哧地笑。

澗畔的西邊有一顆杜梨樹,樹下依著山崖有一面土窯,這就是小曹的家了。院里養著一群j,正在使勁地刨著土,努力把自己埋了進去;杜梨樹下拴著一條狗,看見茂生「汪汪」地叫了起來,小曹吼了一聲,它就不叫了。

進了屋一片漆黑,可能是外面的光線太強一下子還不適應。過了一會終於能看清窯里的東西了。

這是怎樣的一個家呀!除了一張土炕,一個鍋台和水瓮,家里什么也沒有。唯一的電器是一只手電筒。山上還沒有通電,窯里熏得很黑,茂生突然想起了他們在溝渠時的家,跟這沒什么兩樣。看來天下的窮人還是很多的。

小曹妻子很熱情。一進屋就用馬勺盛了一勺水讓茂生喝。由於在縣城上學的時候吃壞了胃,茂生一般很少喝冷水。主人盛情的樣子使他不好意思拒絕,於是端起來一飲而盡。小曹家吃水要去很遠的山下去挑,村里人用水都很節儉。喝完水小曹媳婦便開始做飯,南瓜和面,茂生還沒吃完,媳婦就把另一碗倒了進來。第二碗正吃著,她又等著給倒第三碗,盛情的程度讓茂生不知所措。

吃完飯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晚上看來是走不了啦。

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小曹於是就到鄰家去借,去了半天才回來。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很熱鬧,小曹的女兒很可愛,不住地問這問那,媳婦說一星期沒見她老子了,見了就是這個樣子。看見小曹一家其樂融融、親親熱熱,茂生突然想起了秀蘭,心里一激動,真想馬上回去就跟她結婚,組建一個溫暖的世界。

那一夜,茂生躺在小曹家的炕上碾轉反測,一夜無眠。

四十三(1)不破不立

國慶節的時候白梅與廠長的兒子郝帥結婚了。婚事辦得很氣派,全廠所有上班的工人幾乎都去了,廠長家的小院子擠滿了人,真是人山人海,嚇得狼狗「麥當娜」鑽進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吃飯的時候柳誠明喝醉了,坐在澗畔上放聲大嚎,誰也拉不起來。三十多歲的人了,因為沒有房子,至今還沒對象,人家比他小十歲都結婚了,他怎會不著急呢?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大家說說笑笑,路上很熱鬧。老呂喝得滿臉通紅,連耳朵梢都是紅的。他眯著眼看著茂生嘿嘿地笑。茂生說你笑啥哩?有啥喜事值得慶賀?老呂搖搖頭,說茂生你也該談對象了。茂生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呂玲肯定給他爸說了,看來這事也到了斷的時間了。老呂打了個飽嗝,眼睛痴痴地望著他,看得茂生心里發毛。茂生知道他要說什么,正准備脫身,後面過來一個女工猛地促了老呂一把,老呂一個趔趄倒在了水溝里,周圍傳來一陣哈哈的大笑聲。

單一的生產品種讓工藝廠的產品很難有競爭力。多年的大鍋飯及計劃經濟體制在市場經濟的滾滾大潮下迅速被淹沒了。粗瓷雖然不生產了,普瓷僅靠一角錢的辣子、南瓜缽很難維持。高附加值的產品幾乎沒有,紫砂產品剛剛開發還沒普及,盡管工人的工資維持在最低水平,廠子還是沒辦法正常運轉下去,經常捉襟見肘,工資也不能按時發放。

因為經濟一直不好,許多人沒房子住。除了那一片象難民營一樣的牛氈房,沒別的家屬區了。許多老工人於是就在山上打個土窯過活。或者把當年老革命的舊址利用起來,過起了山頂d人的生活。他們吃水很不方便,要到山下挑;燒煤不方便,要從山下擔;下雨不方便,上不去下不來,冬天坡上結了冰更是沒法走,如果雨幾天不停人就得餓肚子了。在工藝廠干了一輩子的工人除了熟悉郝廠長,外面當官的一個也不認識,於是他們的後代也都進了工藝廠,很少有人例外。眼看著兒子一天天長大,媳婦帶回來又吹,為了住房兒子跟老子鬧得不可開交,老子除了長嘆,沒別的良方。許多人都是一家人在工藝廠,子承父業,女跟娘走,女兒找對象的唯一條件就是跳出工藝廠——當然,工藝廠的小伙子是不具備這個條件的。

年紀大的可以打窯,因為那時候山上還有合適的地方,後來有利的地勢全被人占了,想打也沒地方了,除非你上到山頂,不怕陡峭的山崖和峭壁,無水無電,過原始人的生活。許多年輕人因為住房問題找不到對象,柳誠明不過是其中普通的一員罷了。

從小到大就沒住過象樣的地方,茂生對這一切已經習慣。他現在還沒時間考慮這個,房子對他來說太奢侈,戶口和工作問題是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這個問題解決不了,一切都沒用。

廠里經濟困難並不代表廠長沒有錢花。郝廠長給兒子結婚的時候修了三間平房,外面清一色的瓷磚,里面鋪著紅地毯,極盡奢侈之能事。兒子婚事的張揚引起了工業局的重視,經調查了解,上級有關部門決定重新派領導來廠里主持工作,郝廠長成為工藝廠的書記。在企業,廠長是實權人物。書記從職位上講比廠長要高半級,代表著黨的領導,但生產經營及日常事務還是廠長說了算,工會主席及書記只不過是配角而已。

上級派來的新任廠長姓王,跟郝廠長是老鄉,祖籍山東人,當過兵,長得濃眉大眼,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是個干練人。王廠長曾在南方的一家陶瓷廠當過生產廠長,有一定的工作經驗。

郝廠長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儀式迎接王廠長的到來。會上,新老交替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場面非常熱烈。

新廠長對廠里的情況不了解,熟悉了一段時間後,他做出了驚人的舉動:全場放假!王廠長說人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是新官上任先熄火,因為這是邪火,不能再燃燒了,再燒下去工藝廠就徹底完了!

會場一片唏噓。

第66節

原來新廠長上任後,發現廠里主要部門安排的人員都不合理,辦公室和一些技術崗位上基本都是廠長的親信,這些人不學無術,占據要位,在車間工人中影響很壞,也直接影響了他們的積極性。這些人對新廠長不冷不熱,廠長工作根本無法開展。郝廠長表面上對他很熱情,背地里暗自上勁,要想一下子扭轉局面,必須來個突然死亡法,徹底清理這群垃圾。

——不破不立嘛!

四十三(2)改革的尷尬

然而王廠長的算盤打錯了。他太不了解這個企業的背景。郝廠長在這里經營了二十年,早已根深蒂固,工藝廠就像他的家,他想怎樣就怎樣,「卧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郝廠長(不,應該是郝書記了。)手背在後面,得意洋洋地在廠里轉來轉去,等待這場游戲的結果。

全場職工大會以後,干部們離開了會場,工人們聚在一起不走。工人要吃飯呀!工廠放假他們怎么辦?王廠長說你們先回去吧,用不了多長時間我會讓你們重新上崗的,一年以後,我讓你們有房子住。

工人將信將疑,懷著復雜的心情離開了。

王廠長立即召開了中層以上干部會議。會上,王廠長對郝書記的工作做了高度的評價。肯定了他這些年來的工作成績,然後把話題一轉,說廠里的管理混亂,重要崗位上任人唯親,沒有創新,沒有自己的拳頭產品,缺乏市場競爭力,企業也就不能發展,只能眼睜睜地坐以待斃。王廠長說要想活必須先得讓它死,舊機制不死,新的永遠不會重生!以後重要崗位上必須任人唯賢,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領導階層一定要避嫌,絕對不能再用自己的親屬!

郝書記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後起身離開了會場。郝書記一走,其他領導干部也紛紛起身准備離開。

老呂坐著沒動,濃濃的煙霧一口接一口地從他的口中冒出。

形勢對他而言是嚴峻的。老呂要在兩個廠長之間作出選擇。

憑心而論,王廠長的膽識他是欣賞的,廠子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非這樣不行了。但是王廠長會成功嗎?郝書記根深蒂固,廠里全是他安排的人,包括一些廠級領導也是他一手提拔,平日里教訓他們就跟罵兒子一樣隨便。再說郝書記的那個愛好大家都知道,主要部門安排的女人跟他都有那種關系,老郝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開的。至於自己的妻女,妻子已經下了車間,女兒也沒准備在工藝廠呆一輩子,所以他顧慮很少。

最為關鍵的是對王廠長沒把握。

在開會的前夜王廠長曾經找老呂談過話,同時被談話的還有張工。張工旗幟鮮明地擁護他,這使他很感動。老呂就不同了。他了解過一些關於老呂的情況。這個人技術全面,管理經驗豐富,就是愛見風使舵,關鍵時候沒原則性。但是要想發展必須得把他拉過來,他知道老呂的重要性。

王廠長說放假是暫時的,人員大調整以後就恢復生產,他需要老呂的支持。老呂有些激動。說實話,這么多年了,他為廠里任勞任怨,做出過多少貢獻呀!可是已經奔四的人了,卻還是個中層領導。跟他一起進廠的忠良已經成了工會主席,還有一個什么也不會,憑借一張嘴皮子也當上了付廠長。自己對廠長鞍前馬後,為工作得罪了那么多人,郝廠長對他卻一直不冷不熱,讓他摸不著頭腦。

王廠長知道老呂的難處。找他談話開始便說想讓他當生產廠長,老呂的心怦然而動,皺著眉一圈圈地冒煙,沒馬上應承下來。他還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廠常委擴大會上王廠長要他發言,老呂肯定了改革的正確性,並且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得到王廠長的首肯。

第二天廠里便貼出告示:中層領導、技術崗位及辦公室競爭上崗,所有工人都可以報名參加應聘。

這樣的舉措在現在看來是那樣正常,你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可是在八十年代後期,改革開放雖然已經開始幾年了,國營企業還是大鍋飯為主,許多企業死水一潭,沒有人想要攪動它。王廠長投下這塊石頭後,馬上濺起驚濤駭浪,巨浪呼嘯著向他淹來,王廠長掙扎了一下很快就沉了下去,水面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波瀾不驚。

王廠長貼出的告示並沒幾個人應聘,這使他大惑不解。張工、茂生等一批技術骨干提前就談過話了,由他們繼續擔任原來的工作沒問題。問題是實驗室、檢驗科、政辦室、財務科等部門還需要一些人才。以前配備的人員根本不行。

告示貼出去的第一天就被人撕了下來。第二天貼上去又被撕掉了。王廠長於是讓保安把守。幾天過去了還沒人應聘,崗位確定不下來就無法恢復生產,一些老工人在郝書記的慫恿下來到廠長辦公室鬧事,坐著不走。緊接著生產一線的工人也來了,廠長辦公室門前人山人海,無法進出。王廠長沒想到工藝廠會是這種情況,一聲長嘆,他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老呂一言不發。老呂也不說話,他知道形勢的嚴峻性,當初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現在已經成為現實了。

四十三(3)落荒而逃

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憋得人喘不過氣來。外面的呼聲成了罵聲,要廠長給他們一個說法。王廠長說得口干舌燥也沒用,大家說我不管你准備怎么發展,反正我現在要吃飯,你得給我解決!幾個辦公室的女工更是坐在門前大聲嚎啕,哭著要飯吃。財務室的那個女工甚至把孩子也帶了上來,讓王廠長管飯,不管她娘倆就吊死在門前!

郝書記站在山上的院子里望著這一切,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笑紋。——哼,姓王的小子,你想跟老子弄,還嫩點!

王廠長從郝書記的臉上看到了這一切。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了。當初只想著把工作調回來,找個對口企業,沒想到工藝廠的水這么深。局里找他談話的時候已經暗示了這些,他認為只要自己做得對,總會得到大家支持的。沒想到改革剛開始就成了這樣,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那些工人。特別是剛進廠的時候他們對自己的眼神,分明有一種企冀在里面。但是短短還不到一個月,形勢就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他開始為自己考慮退路了。

王廠長來工藝廠是有些冒失。最不該的是他把家屬也帶來了,因為沒有房子,家人就住在辦公室的隔壁。離開主意拿定後他便去了局里,局領導理解他的苦衷,於是便尊重他的意見,同意調他去縣城的一家陶瓷廠。通知過幾天就會發下來,王廠長沒有對大家講,他在城里租了一間房子,想把家先搬出去。

午夜的時候一輛卡車開進了廠部的院子。車上下來幾個工人開始從王廠長家搬東西。車剛裝好,廠里上班的大鍾突然響了起來,隨即就聽見有人呼喊:「王廠長要跑啦!王廠長要跑啦!」

鍾聲一般只會在上班和下班的時候敲響。這個鍾是當年胡宗南進攻榆城時扔下的炸彈,聲音宏亮,聲達數十里。晚上夜靜的時候就更響亮了。工人們知道,如果晚上鍾響,肯定是廠里出了大事,比如工房失火,庫房被盜等,輕易沒人在深夜敲響它的。

鍾聲把大家從睡夢中喚了起來,大家披上衣服就來到廠里。政辦門口黑漆漆的站了很多人,郝帥率領一幫小青年一邊喊著:「狗日的王n盆,你不要走!老子打死你(廠長叫王鵬)」一邊把石頭瓦塊紛紛扔向車里。王廠長一家龜縮在司機樓里不敢啃聲,傷心得淚流滿面。一些年齡大的工人於是就上前阻止,豁開人群讓車子離開。

——欺人不能太甚呀!

第67節

雄心壯志的王廠長來到工藝廠轟轟烈烈剛四十天時間,就在工藝廠人隆重而熱烈的「歡送」儀式中匆匆離去,落荒而逃!

茂生第一次認識了官場的黑暗和殘酷。

王廠長走後郝書記並沒有立即恢復生產,而是住進了城里的醫院。郝書記說他是被這伙工人氣的病,好好的一個廠長讓他們趕走了,外面人還以為他們不和鬧的矛盾,把王廠長趕走了。

大家於是都去醫院看他。

廠里專門派了一個人去醫院伺候他。郝書記點名要了財務室的那個女人。女人跟男人已經離婚了,現在可以無拘無束地跟郝書記呆在一起了。

茂生去看他的時候郝書記躺在床上,頭枕著女人的身子,女人的一只手在他的身上撫摸著。茂生吃了一驚:郝書記床上的女人並不是財務室的那個,而是政辦室接電話的那個女孩。看來郝廠長的花心名不虛傳。

看見茂生來了,女人把書記扶起靠在被子上,然後給茂生削了一個蘋果。

四十三(4)准備結婚

茂生說:「郝師(老工人都這樣叫他,跟他親近的人也這樣叫,叫廠長或書記反倒顯得生疏了許多)你咋啦?哪里不舒服?」

郝書記笑著跳下床,說沒甚毛病,就是心里堵得慌。茂生說你躺著不要下來。女人嗔怨地看了他一眼,拍著他的頭笑嘻嘻地說:「家(家伙的簡稱,夫妻或相互之間感情好的互相之稱謂)沒病!家身體棒得很哩!」一句話把郝書記的臉說紅了,畢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郝廠長瞪了她一眼,說女孩子家不要胡說!女人看著茂生嗤嗤地笑了。郝書記讓女人給茂生倒茶,茂生說你們在醫院里咋吃飯?女人說醫院食堂里有飯,家不吃;去食堂買飯,家沒福,就喜歡吃個洋芋(土豆),天天都是這,把人都煩死了!說完又用手在郝書記的額頭上按了一下,旁若無人,很放肆。茂生呆不下去了,胡亂地問了幾句就告辭了。郝書記說茂生你不要著急,你的戶口我已經呈上去了,說不定明年就能批下來。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的。

連著三個月,廠里處於半停產狀態。郝書記說王鵬把技術工人都放假了,無法恢復生產。其實這不過是個借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想讓市上撥一批款。改革開放之前,企業有了困難,都是主管局負責撥款。現在不同了,上級幫助企業去銀行貸款,因為是國營企業,就像兒子花老子的錢一樣,有借無還,跟撥給的款項沒什么區別,花起來得心應手,絲毫不手軟。茂生進廠的前幾年,郝書記靠這種手段先後從銀行拿出幾百萬元,項目一個沒做成,最後都不了了之。

工資不正常,茂生的生活就沒有保障。小曹回去了,等恢復生產了再回來。茂生一個人好湊合,每個月還要給家里寄錢這事不好辦。實際情況他又不願意講,於是就跟廠里的一些工人去牙河邊淘沙子。

時令已經進入冬天,河水滲骨冰涼,有些地方都結冰了。淘沙的人都穿著高腰雨靴,一群人裝一車沙,很快就裝起了。茂生沒有雨靴,腳凍得已經麻木,弄了幾天才裝了一車沙子。

元旦過後就到了臘月。父親讓人寫了一封信,想在正月給茂生完婚。

茂生呆呆地望著信紙,不知所措。

烤煙賣後,茂生的父母便把兩個女兒叫來商量,想給茂生完婚。兩個兒子都不在,秀蘭雖然經常來幫忙,但這樣長期下去肯定不是辦法。茂雲女婿黑蛋說他可以砍一車木料拉來,茂華女婿說他從煤礦回來後學會了木工,蓋房子不用找人。母親把茂生寄回來的錢積攢了一些,於是一家人齊心協力,在東邊修了兩間廈子,裝上了新式的門窗,窗子上還裝了玻璃,與小院的氣氛很不協調。

茂生結婚最頭疼的就是沒有地方,房子問題解決後,崇德於是決定在來年的正月給他完婚,村里人都說這婚事不能再拖了,時間長了說不定茂生在外面有了女朋友,不要秀蘭了,那可把秀蘭耽擱得不像啥了!

對於結婚,茂生心里很矛盾。

跟秀蘭訂婚三年了,她的痴情足以感動天地,人品更是沒的說。工藝廠一年來,茂生身邊不乏女孩,但一個也沒走進他的心里。和秀蘭相比,她們是那樣的俗不可耐,特別是呂玲無休止的糾纏讓他簡直都快瘋掉了。結婚也好,斷了她們的念想,也給秀蘭一個交代。婚後如果廠子情況變好,親愛的人也可以一起來做臨時工。想到這里茂生心里暖洋洋的,一股幸福的感覺溢遍全身,恨不能馬上就回去跟她成親!

但是目前廠里的情況很不好,弄不好自己還會回去,那多丟人呀!現在結婚,他沒有心情。

臘八過後茂生回到了家里。

秀蘭聞訊趕了下來。幾個月沒見,她好像變黑了,長長的辮子也剪去了,顯得成熟了很多。准備了許多想說的話題,見面後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兩人相對無言,就那樣痴痴地相望著,直到母親催吃飯,才醒了過來。

四十四(1)秀蘭出嫁

一九八八年農歷正月初八的那天對茂生和秀蘭而言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