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1 / 2)

幻女 未知 6056 字 2021-01-19

作品:幻女

作者:晨薔

男主角:辛子安

女主角:沈凡姝(楚楚)

內容簡介:

沈效轅的女兒沈凡姝,一個任性驕奢的大小姐,九年前去廣州外婆家後因病未再回來。

九年後,歸來的凡姝出落得婷婷玉立,且知書識禮,與建築設計師辛子安一見傾心,即將一同踏上紅地毯,

此時一個終日身著曳地黑紗長裙、頭頂黑面紗的女人,就似一縷游魂不停地在沈宅里游盪,她究竟是誰,到底想干什么。

還那份奇怪的遺囑,將沈天姿兄妹也扯了進來,這一切,誰又知道,竟是一個早已設計好的y謀。

正文

第一章

一輛黑色卡迪拉克牌轎車輕輕地,幾乎是無聲無息地停在上海杜美路上的一座大鐵門前。

還沒等司機按響喇叭,同樣輕輕地,幾乎是無聲無息大鐵門打開了。轎車直駛進去,很快來到二幢褐色的小洋樓前。

車門開處,一個五十開外,頭戴禮帽、金絲眼鏡、身穿團花緞質夾袍的瘦小老人,手拄「司的克」下來。他一聲不響,左手提起袍子下擺,走進了小樓。

樓里很暗,老頭輕輕咳一聲,一個仆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邊,把他的禮帽、手杖接了過去,轉身放好,隨即躬身在前引路,一路走,一路把樓里的燈逐個開亮。

小客廳布置得整潔典雅,在柔和的燈光下,更有一種寧靜安說的情味。

老人在沙發上坐下,揮退了仆人,剛想點燃一支香煙,樓道里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隨著腳步聲傳來的,是一陣半是凄厲、半是瘋狂的笑聲。老人的手不禁微微發起抖來,但他還是把煙點著,就勢猛吸幾口,隨手把它捺熄。

客廳的門猛地被撞開,隨即室內變得一團漆黑。原來那狂笑者一進門,立刻就把燈熄滅了。

看來此種。恰是老人已經司空見慣,他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子,面對著來人。

又是一聲刺耳的狂笑,那人已來到老人面前。只見手一揚,一道白光一閃,「啪」,老人沙發旁的茶幾上落下一件東西。

老人伸手打開落地台燈,茶幾上赫然是一份新出的日報。老人剛要去拿報紙來看,他的手被一只戴著黑紗手套的纖手壓住了。

「慢,」好嘶啞而冷酷的聲音,令人難以相信它和那纖手竟屬於同一個人。

老人抬起頭來,透過眼鏡,舉目凝視。

「我要結婚。馬上,越快越好,哈哈……」聲音由嘶啞變為尖利,在空曠的客廳里回盪。

一絲笑意幾乎是不可覺察地掠過老人的面龐。

「我要這個人,就是這一個,」纖手指著報紙上的一幀照片,斷然地、不允許討價還價地說。

老人拿起報紙,一眼就看到那醒目的標題:

《臨江大廈即將破土動工》

王牌工程師辛子安

身手不凡大展宏圖

老人匆匆掃了一眼關於臨江大廈開工的報道和記者對主任設計師辛子安的專訪,又定睛去看那幅小照。

「好一個英俊青年。」他心中不禁由衷地喝彩。

「辛子安?」他抬頭問。

「是的,辛子安,就是辛子安!」

「好,讓我去打聽一下,比如,他有沒有成家,是否已交了女友……」

「我不管,」老人的話被粗暴地打斷,「我不管,如果不是這個人,你就永遠也別想抱上外孫,永遠別想!」

客廳的門隨著陣陣瘋笑打開又關上了。

老人獨坐在沙發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二章

試問天上仙子,飄飄從何來

辛子安走出公司大門,站在台階上,昂頭看了看天。天色y沉沉的,像一塊濕滾滾的抹布,馬上要滴出水來。雖然才下午三點多,周圍卻已一片昏暗。

公司雇來接送辛子安的包車夫老張,早已拉著那輛擦得干干凈凈的黃包車等在台階下,見辛子安正走下台階,笑嘻嘻地說:「辛先生,我們快走吧。這天看來馬上要落雨呢。」

辛子安邊跨上車邊說:「老張,高老板要我去見一個主顧,我們先不回家……」

老張已拉著車子跑起來,這時回過頭說:「辛先生,我知道,是去福開森路,茶房阿永已告訴我了。」

天空中飄起了雨絲,是上海初春常見的那種纏綿而細密的毛毛雨。它輕如薄霧,無聲無息,卻很快就能把人的頭發和衣衫儒濕。老張忙把車篷支好,又從車座下取出一頂舊草帽戴在自己頭上。

黃包車在福開森路沈宅門前停下,老張上前按門鈴,門房滿面笑容地迎出來。他張開一把大傘,遮在剛跨下車的辛子安頭上,恭敬地問:

「是興隆公司的辛先生吧?老爺在客廳恭族您。」

辛子安打發了老張,就跟著門房穿過一條鵝卵石鋪的小路向樓房走去。他那雙建築師的眼睛一下就看出這所樓房修建已有些年頭了。雖說高大、氣派,但樣式已陳舊過時,在這漆漆細雨中,給人一種不舒服的y冷、丑陋的感覺。

客廳很寬敞,但光線很暗。除了一套西式的長沙發以外,都是笨重的紅木家具。

一個老者迎上來,客氣地說:「辛先生,久仰久仰,快請進。」隨手擰亮了電燈,自我介紹道,「在下沈效轅」

原來這就是當時——三十年代上海——頗有名氣的宏泰企業老板。辛子安一面和沈效轅握手,一面寒暄幾句。沈效轅五十多歲年紀,身材瘦弱,站在高大的辛子安旁邊,顯得又矮又小。

落座以後,辛子安才注意到,沈老板沒有絲毫腦滿腸肥的市儈氣,特別是那一裝料子考究的長袍和那副秀氣的眼鏡,更給地增添了幾分書生似的儒雅。

「這樣的天氣,麻煩辛先生親臨寒舍,實在抱歉。不知貴公司高老板是否和辛先生說起,在下請您來的緣由?」沈效轅開門見山地說。

辛子安搖了搖頭:「高老板說您會親自和我詳談。」

「辛先生,您一定看出,寒舍已相當陳舊,所以我想造一幢新樓。」

「沈先生准備把這幢樓拆掉?」辛子安問。

「不,這幢老樓保存著,」沈效轅忙解釋,「我想在這幢樓後建一幢兩層的洋房。當初,家祖買下的這塊地皮很大,您請來看,」沈效轅站起身,走到客廳通後花園的玻璃門前,推開門,「這兒還有一大塊空地。」

辛子安往門外看去,好大的一片園子,只是似乎無人經營。長滿雜草的土地上,稀稀拉拉的有幾株樹。在這場春天的微風斜雨中,更顯出破敗、荒蕪。

「辛先生,您看這塊地皮夠用嗎?」沈效轅不放心地問。

「完全可以,」辛子安回答得很干脆,又補充道,「好好安排一下,還能隔出一個像樣的花園。新舊兩幢房子可以互不干擾。」

「太好了!」沈效轅高興地說,「您這位行家說行,我就放心了」

兩人重又回到沙發上坐下。沈效轅懇切地說:「辛先生,這幢樓房以及花園的設計建造,就全要仰仗您了。」

辛子安略一沉思:「最近,我手頭事情太多……」

「怎么?辛先生,你不會是要拒絕我吧?」沈效轅幾乎有些緊張地問。

「樓房的設計圖紙我也許可以擠出時間畫一畫,但施工建造,恐怕要由本公司其他的工程師負責。」

「不,」沈效轅揚頭堅決地說,「我就是要您親自設計、親自督造,不要別的什么工程師。」

見沈效轅擺出了一副大老板要人絕對服從的架勢,辛子安不覺皺起眉頭。他甚至連設計圖紙都不想承擔了,雖然高老板在他臨出門前,曾討好地對他說,這很有可能為公司謀得一筆好進項,希望他無論如何把沈老板的生意接下來。

但是,還沒等辛子安答話,沈效轅的態度突然變了。他略帶感傷地嘆口氣道:「唉,辛先生,您是國內最年輕有為的建築家,報上說,有好幾幅您設計的樓房的照片登在日本、法國的建築雜志上,被譽為東方未來最有前途的建築界巨子。我的要求確實讓您大材小用,有些過分。」

他從沙發上站起,倒背著雙手,慢慢地踱步,然後背對著辛子安,聲音低沉地說:

「說出來您也許不相信,我雖然掌管著擁有十幾個工廠和商場的宏泰企業,可現在我真正感興趣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修建這幢小樓。這是我晚年最大的、也是最末的一個心願。」

辛子安不明白,一幢兩層洋房,為什么對眼前這位大老板竟如此重要。聽沈老板的口氣,他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但辛子安的個性是從來不願去探究別人的私事的,然而,他的個性同時又有另一個特點:天生富有同情心,看不得別人傷心、委屈或為難,尤其是聽不得暮景老人的嘆息……沈效轅態度的變化,已使辛子安覺得難以拒絕他的要求。

「辛先生,」沈效轅走回到辛子安面前,俯下身來,懇摯地說,「希望您接受一個老人發自內心的請求。」

辛子安略略盤算一下,倘若公司配備一個強有力的營造隊,自己再抓緊些,有四、五個月功夫,這兩層的小樓就拿下來了。好在臨江大廈破土動工將近一年來進展順利,自己不必多c心。至於手頭另一些未完的設計任務,只能依靠晚上加班了。

於是,望了一眼焦急地期待著他回答的沈效轅,辛子安鄭重地吐出兩個字:「好吧。」

沈效轅一把抓住辛子安的手,上下晃動著說:「謝謝,謝謝,太感謝您了,辛先生。」那鏡片後面的眼睛里,竟泛起了淚光。

辛子安為不使沈效轅難堪,故意扭過頭,看著玻璃門外那片空地,隨口問:「不知沈先生對這幢洋房的設計有何要求?」

一般來講,現在上門找辛子安的雇主,都是慕名而來,他們對辛子安的設計構想,極少提出什么要求。但辛子安還是每次都不忘記征求一下他們的意見。所以現在他也很習慣地這么問了。

誰知,沈效轅卻給了他一個出人意料:「有。有一個關鍵的要求。」

辛子安回過頭來認真地問:「什么要求?沈先生請說。」

沈效轅一本正經地說:「我本人沒有任何要求,只是這幢小樓的主人,希望房子能造得令其滿意。」

辛子安奇怪:「怎么,小樓的主人不是您?」

沈效轅肯定地點點頭。

「那您是為誰造的呢?」辛子安忍不住問道。

沈效轅略略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說:「辛先生,請跟我來。」

沈效轅領辛子安走上二樓。他推開左面的一個房門,一股淡淡的幽香從房內飄出,辛子安不覺停住腳步。

沈效轅已走進房間,在里面邀請道:「辛先生,請進。」

外面y雨的天氣使這個房間顯得非常晦暗,拉著薄薄窗帷的大窗戶透進的光線十分微弱。朦朧中,辛子安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苗條少女正站在窗前,裙擺和窗簾在一起隨風飄動。他頓時覺得,如此闖入別人的閨房實在不妥。不禁禮貌地說了聲:「對不起,」就想抽身退出房間。

「您在和誰說對不起啊?」沈效轅笑問,「啪」地開亮了電燈。

啥!房間里哪有什么少女!辛子安這才明白是自己的眼睛跟自己開了個玩笑。矗立在窗前的是一幅巨大的油畫,畫上那個與真人一般大小、身穿白衣裙的姑娘正向他動人地微笑著。

辛子安不禁仔細地打易起這幅畫來。姑娘身後是一派絢爛的南方風光。一株高大的椰子樹,面前有一片淺褐色的海灘。遠處幾點閃亮的白帆,近邊幾只低飛的海鷗。海風溫柔地吹拂著。姑娘身材苗條綽約,薄薄的白色衣裙和她那錦緞般的長長黑發,在微風中輕輕飄動。橢圓形的臉龐,清澈如泉的眼睛,挺直而小巧的鼻子,紅潤而豐滿的嘴唇,似有若無的微笑,如夢似幻般憧憬著未來的神情,顯出一種清氣人的天然風韻。

長到二十八歲,還從未為女孩子動過心的辛子安,不禁被畫上少女那罕見的清新脫俗氣質所吸引。這時候他心中只有兩個字:「天使!」

他由衷地感激那位畫家,欽佩他的神筆。更放羨那位畫家,因為他曾有幸目睹這個不知是從面前這片海里升起的,還是從天上降臨人間的天使。

「這就是您將要建造的小樓的主人。」

沈效轅的話打斷了辛子安的遐想。他略微有些臉紅地回過身來,隨口應了一聲:「哦。」

沈效轅請辛子安在一張小沙發上坐下,「這是我女兒的書房。畫像上的姑娘就是她。她叫沈凡姝,平凡的凡,姝麗的姝。」

提起女兒,沈效轅顯然很高興。他的聲音顯示著喜悅和鍾愛。但是他的神色馬上又暗淡下去。

「凡姝本來是個健康的姑娘,可是六、七年前,當她十三歲的時候,身體突然瘦弱下去,胃口不好,睡覺愛做噩夢。找遍名醫,說不出個名堂。一位外國醫生建議,讓她離開上海,換換環境。於是我把她送到廣東她外婆家。」

沈效轅吁了口氣,接著說:「如今總算痊愈,這幅畫就是前不久我的一個老朋友為她畫的。我准備把她接回上海。辛先生,這幢小樓就是我送給女兒的禮物。」

辛子安點點頭,問:「那,沈先生可知道沈小姐對房子有什么要求呢?」

「她來信只說,要我請一位最高明的建築師,別的什么也沒說。辛先生已經看過小女的畫像——這張像倒頗為傳神——我想,您一定能造出一幢和小女般配,適合她居住的房子來。」

這話可說得太抽象、太玄妙了。只憑一幅畫像,從未見過本人,就能造出一幢與她氣質神韻相般配的房子?這不是有點玄虛嗎?

辛子安想了想說:「不知沈小姐何日抵滬,我可以先設計個草圖,請沈小姐過目後再修改定稿,開始建造。」

「不行,不行,」沈效轅連連搖手,「我要等樓房造成後再接小女回來。在下和內人都有一個迷信想法,也許就是因為這舊宅子太憋氣,才把凡姝身體弄壞的。我要讓她從廣東回來直接住進新樓。」

「那……」辛子安感到十分為難。

「所以,我一定要請先生您來設計建造這房子。因為當今建築家里只有您才華橫溢、聰穎過人,只有您才能僅憑一幅畫像,便揣摩其為人,並造出令她喜歡的房子來。」沈效轅懇切地說。

這實在是強人所難,辛子安覺得剛才沒問清楚,就答應下來,未免有點兒欠考慮。但他又不願馬上收回已作出的承諾。

他無奈地再次走到畫像跟前細細觀察起來。

畫像上的姑娘仍然甜甜地對他微笑著,那一汪秋水般的明眸專注地凝視著他。辛子安猛然感到姑娘的眼神和嘴角的微笑中似乎都透出調皮的問號。

「你敢接受我的挑戰嗎?能造出我喜歡的房子嗎?該不會在這個難題面前退卻吧?」

這倒激起了辛子安的好強和自信。他轉過身來,沉靜地對沈效轅說:「我立即著手設計,大約兩周後營建隊就會來這兒破土動工。」

他不等沈效轅說出什么感激的話來,就向門口走去:「我告辭了。」

「請稍等,辛先生,」沈效轅趕上兩步,走到辛子安面前,一邊從長衫口袋里掏出個金質的比鏈表略大的盒子,遞上去,「請收下這個。」

辛子安不接,疑惑地問,「這是干什么?」

「辛先生別誤會,請看,」沈效轅輕輕一按盒子的按鈕,盒蓋「喀」的一聲彈開,辛子安這才看清里面鑲嵌著一張凡姝的相片。

「這是小女在廣東拍的照片。我想把這交給李先生,您在設計房子時或許用得著。」

「好吧,等我用完後再奉還。」辛子安接過盒子,率先走出房間。

飯後一支煙,賽似活神仙。

此刻,穿著家常衣褲的沈效轅正斜靠在他書房的沙發上,悠然地看著在自己面前裊裊上升散淡的輕煙。

他身邊的紅木茶幾上放著一封打開的信,顯然,他剛剛看過。漸漸地,他的嘴角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女佣朱媽進來了。茶盤上放著一壺剛沏的茶。

「老爺,太太請你去一下。」朱媽放下茶壺,說。

「太太吃過晚飯了嗎?」沈效轅問。他最不喜歡在太太吃飯的時候看到她,因為她那副疑神疑鬼用銀筷子去測試每一碗菜餚,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仿佛家中真有人蓄意謀害她的樣子,實在叫人受不了。

「回老爺,太太已經用過飯了。」朱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