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1 / 2)

沖撞 曉春 未知 6294 字 2021-01-19

「哼,會跟我耍嘴皮子了。」他的唇齒轉戰脖頸部位,「我不敢對他冀望太大,更不會將宙風的命運寄托在一個說客身上,但你是特別的,你一直是特別的,讓我覺得放心,也──讓我覺得驚心。」

我嘴角揚了揚:「最近你的歪理是一個接一個,我腦子被你搞得七葷八素,有點兒失去方向感,以前做事我不會采用極端的方式,沒把握的也不會去承攬。」

他的手背摩擦著我下巴:「馮鵬飛也是沒把握之一?」

我斜眼瞪他一眼:「你別繞我。我身上可沒什麽了,都讓人給榨干了,鄭耀揚,你還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麽?」

「你有什麽我要什麽。」

「夠貪的,不過這才是鄭耀揚的作風,否則,宙風現在的局面也不會弄得這麽僵。」

「陳碩,沒看出來,你的損人功夫一點兒都沒退化。」他戲笑著把嘴唇封鎖住我的口舌,天昏地暗無窮無盡,胸腔的氧氣被一點一點掏出來,最後注入專屬於鄭耀揚的呼吸,震盪而有力,我的心猛地一跳,掩下身體的沖動,硬生生把他扯開。

「行了……還有文件要討論,別耽誤事。」

激情被擾,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只看著我不說話,過了會兒才笑:「嘖,這人真煞風景。」

我甩一下頭:「你也分一下場合。」

「我不在乎場合問題,要是你同意,我們就在辦公桌上做一回。」

「簡直發瘋了你。」我的頭開始痛,從座位上起身,「明天銀盾就會有消息來,不一定確切,但可以看出些眉目了。」

他點頭,斜身靠坐桌子邊上:「還有,張冀雲說想要見見你。」

「可以,你給我安排個時間,看來,你還真缺不了我這個談判專家了。」

他耍耍花槍:「這差事沒人肯做我才派給你的。」

我笑道:「可見你人緣很差,人才流失嚴重。」

「陳碩,你小子別給我胡說八道。」他笑著踹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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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盾倒守信,迅速傳達和解信息,宙風轉念也決定將其中一塊地讓渡。

「真他媽像割地求榮。」鄭耀揚倚在皮座椅里笑罵。

「黑吃黑這種事情你應該很有經驗哪?」我漫不經心地答。

「你說誰黑,啊?」他笑著將一本雜志向我飛擲過來,我抬手擋開,他加一句,「陳碩,你要是當老板絕對比我黑,你信不信?」

「信,怎麽不信!」毫不留情地讓雜志從空中原路返回。

三天後,在「聞香咖啡廳」與張冀雲碰面。他其實還是一副老樣子,只不過那常常掛在嘴邊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有所收斂。

「沒胖沒瘦,英俊無敵,你終於還是回來了,陳碩。」

我笑著坐下:「什麽意思?」

「也只有你的來去是老大最在意的。」張冀雲慢慢將送上來的咖啡推到我面前。

「你的出走,他同樣在意。」我看著對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為了錢這麽單純。」

他停了會兒:「亨通的香港區執行總裁是我姐夫。」

「商業卧底?」我跟他開玩笑。

「你真是火眼金睛哪!」他的玩劣本性再次發揮,還用力拍我的肩膀,「看來近期你一直在關注香港電影。」

「老實說,這麽多年,你對得起鄭耀揚。」

「宙風那簍子不是我捅的。」

「不用多解釋,事情過了就過了,商場上沒有對錯之分。」我往後靠了靠:「還有什麽事,說吧?」

他懶懶開口:「芳姐有句話讓我要當面帶給你。」

「秀芳?!她現在好麽?」

「還不錯。她讓我轉告你,她──已經接受了事實,並且,祝福你。」張冀雲說這話時笑里帶點苦味,「知道麽?芳姐一直喜歡你,她同我說過:陳碩使人覺得安靜,在他身邊一站,似乎心就定了,就算他奪走你的一切,你也覺得無所謂。」

「她說的是我麽?」

「你個臭小子、江洋大盜,你哪兒讓人靜了?!我看你是讓人窩火才對!怎麽人人都會迷上你。」他嚷嚷著搖頭,突然又放低聲音問道,「還有老大,他……和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這種障眼法跟擺八卦陣似的,我到現在都沒看懂。」

「你以為我和鄭耀揚是做戲?」

「而且演技真。氣走芳姐,氣走老頭子,老大這個人什麽事都敢做,做了還敢承認,你陳碩跟他是一路人,要出演這類驚世駭俗的戲碼也不稀奇。可什麽不好演,演這種曖昧……行啦行啦,我也算服了你們。」

既然他願意這樣想,我也不打算補充說明,我和鄭耀揚之間的關系不需要外人來認可和評判,我們有自己的原則和尺度。

我起身告辭:「公司有事,先走了。還有,順便告訴你一聲,這戲,我和鄭耀揚還打算演下去。」

「瘋了啊,走火入魔?」他受不了地叫道。

我沖他邪氣地一笑,揚長而去。跟鄭耀揚相處久了,就會發現自身的情緒開始放縱。

那天傍晚,宙風收到傳真件同意條件,雙方都得到了緩沖的機會,鄭耀揚興致一來,就拉起我手臂:「喂,上回你帶我去吃的灣仔那個……挺臟的,叫什麽來著?」他披上外套,示意我跟他走。

「上那兒吃去?」對他的心血來潮,我感到莫名其妙。

「我樂意怎麽了?」他瞪我,「你這人廢話還挺多,到底走不走?」

我哼笑一聲,跟上去。¤自由¤自在¤整理¤

「但願今天的海貨夠新鮮,別像上回某人……」

他接得倒快:「放心,每樣都會要你先試吃一遍。」

我立即伸手半抱住他的脖子,大步往前頭走,經過走廊,兩個路過的秘書看得目瞪口呆。

他嘿嘿笑:「喂,陳碩,注意形象你!」

「形象?什麽東西?」

大車一兜,進入人聲鼎沸的路邊攤區,鄭耀揚這次的態度很積極,就座後主動跟夥記去點菜,用手指著菜系,熟門熟路的樣子。慢慢,有很多人時不時回頭研究挺拔的、著深色外套的鄭耀揚,有時候,他的確給人以一種鶴立j群的視覺沖擊。

雖還是蛤貝、蝦蟹這些老花樣,但氣氛配上周圍此起彼伏的劃拳聲,蚝油、蔥姜熏得人鼻子直發癢,女店主的大嗓門卻能蓋過任何聲音……我和鄭耀揚對視了幾秒鍾,有了點入世的感覺。

「喝酒麽?」他突然問。

「這兒可沒有白蘭地和香檳。」

「你什麽意思啊你。」他知道我在損他也不理我,揚手叫服務員,人家也不理他,他只好站起來親自走上前去吩咐,一會兒,就有青年送來一打啤酒。呵,今天還真轉性了。

突然,啪一聲!身後傳來砸碎啤酒杯的巨響,我們驚了驚,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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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也沒有想到,那砸瓶子的人是沖我們這桌來的。三五個混混樣的人站在一個染黃毛的男人後頭,黃毛目露凶光,手持尖利的瓶底直奔過來,口中蠻橫地咒罵:「c,終於讓老子給撞見啦,老大被堵得走投無路,我們做兄弟的變成過街老鼠,這口鳥氣不出,老子不爽!」

豁地站起來,我和鄭耀揚對視一眼,都知道對方是哪路人馬了:齊虎!是那個被鄭耀揚放逐的齊虎!這幫崽子到如今還不肯消停,當日放過他們一馬,今天反倒添了筆惡債。

「別鬧出人命啊,大佬,我們做生意不易……」潑辣的老板娘這時也不得不出場,非常狼狽焦急地勸阻。

黃毛粗魯地推開她:「臭婆娘沒你事,滾一邊去,兄弟們,上!」

說是遲那時快,那破瓶迎面向鄭耀揚扎過來,我本能地上前去擋,鄭耀揚卻快我一步一把將我推開數尺外,還抬起左手去攔那利器……全場發出一陣驚呼,大家全都嚇傻了──

我眼睜睜看著那尖刃直c入鄭耀揚的手臂,鮮血直噴出來,我的心猛地一緊。

鄭耀揚咬了咬牙,直接給了對方腹部狠狠一腳,身後那幫人紅了眼,趕上來助陣,他們都知道得罪鄭耀揚橫豎是闖大禍,反倒豁出去了,個個往死里拼,真是一場混戰。身邊又是人又是桌,拳腳不好施展,那幫土匪流氓可不跟你講什麽規矩,我和鄭耀揚一時也吃了不少虧,我連踢帶打非常惱火,看著鄭耀揚手上的傷,只想迅速結束這場惡戰。

突然發現他們中有幾個是練家子,下手凶狠得很,我擺平手頭兩個就直往鄭耀揚那兒去,他注意到我,突然沖我大喊一聲:「陳碩,小心!」

只感覺一股強烈的力道向我的後腦嗖嗖襲來,我意識到危險,轉身去擋,但那張鐵椅已經下來了,然後──我整個右臉遭到重擊,實在吃不住,痛得往後踉蹌了幾步,眼前時明時暗地恍惚起來,我伸手撫住額頭,觸到一股溫熱。

我聽見鄭耀揚在身後怒吼:「你們他媽的王八蛋!」

他也掀起一張椅子不要命地與余下幾人惡拼起來,那些人也都傷了,有些閃神,一時被他的氣勢鎮住,他們也知道鬧出人命,大家都麻煩,於是決定見好就收,紛紛往後撤退,那黃毛又突然看見我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也有些慌了,再看鄭耀揚的殺人眼神,憤憤地帶著人閃了。

鄭耀揚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把我的手架在他肩膀上,我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堅定沈重卻略有顫抖的低喊:「陳碩,你不許給我趴下,挺住,聽見嗎!你他媽沒這麽脆弱,陳碩!」

他用盡全力把我架到車上,一踩油門就往醫院去了,他一路飛馳速度驚人,不知跑到幾碼,我的頭靠在車座上,疼痛難忍,我低低地呻吟幾下,快要失去意識,但我反復提醒自己:別讓他失望,挺住,挺住!

我也沒有想到一個街頭混混可以把我整得這麽慘,真的是運氣不好,還是身手差了,當我被推進手術室時,我完全陷入灰色世界,這灰暗那樣熟悉,不久前我剛經歷過一次,這一次卻異常尖銳清醒。

等恢復意識時,我確認這次不是死亡,但比死亡更殘酷,我的頭被層層掩蔽,我的心在狂跳……手用力抓了抓床單,不安的預感陣陣包圍過來。

誰的手?積蓄著強有力的熱,源源不斷地透過掌心給我注入能量──「鄭耀揚……我怎麽了?」我的聲音嘶啞而虛弱。

「你好著呢,老實躺著,一星期就可以出院,你一定要聽我的。」

「你是醫生啊?我聽你的。最近跟醫院還真是有緣。」

他有點氣急,不知是氣我還是氣他自己:「胡說八道什麽呢,你回回不把自己命當命,存心和我作對是不是?!自保都不會!你他媽下次再這麽搞,不用等別人收拾你──」

我輕笑著打斷他:「喂,你有多少仇家還沒找上門?一次性告訴我,也好有個心理准備,這次不過是輕度腦震盪,下次……」

「你就是欠揍。」他怒斥了句,身體重心突然向前,快速地俯首吸了我的嘴唇一下,我愣了愣,「你給我老實呆著,我去解決那幫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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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別為那種雜碎冒風險。」

「放心,我沒你那麽笨。」

他離開後,我伸手摸了摸包裹頭臉的紗布,毀容了?呵,那會如何?鄭耀揚會怎麽樣?我真有點茫然了,雖說男人臉上添幾道花紋沒什麽,但不是人人都可以從容適應這個轉變的。

等待的日子很不好過,漫長而痛苦,但我忍著。鄭耀揚天天來,告訴我公司的進度,和解事項已達成協議,雙方都退一步,發現可以各求所需,宙風暫時算是渡過難關,廉政公署和警察局的人也陸續退出去了,只是被凍結了部分資產待查,不算太壞。

我苦笑:「關鍵時刻我總出狀況,發現我這人跟你特別沖。」

「給我閉嘴,陳碩,這種話你給我收回去,看起來,這腦子還真給撞壞了。」

我哼笑。

他突然說了句:「明天拆綳帶。」

「嗯。」我沒問他醫生有沒說會毀容。

第二天,我鎮定地坐著,等待綳帶被一層層揭開,我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那種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白紗布被完全剝下,皮膚接觸到空氣中的y冷,心突然炸開了──

好不容易貼上來啊,上不了網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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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麽樣?」醫生循循善誘,「陳先生,請告訴我您的感覺。」

我抬頭,沈默了一會兒:「沒有感覺,我──看不見。」

「一點光亮都沒有麽?」

「沒有。」

「能解釋一下嗎?」鄭耀揚對醫生的質問居然很平靜。

「根據前天x光片的報告,已初步斷定是大腦受震盪後部分神經壓迫到視網膜,導致暫時性的失明。」醫生宣布病情時聲音並無起浮,但聽在當事人的耳朵里卻能激起驚濤駭浪。

鄭耀揚的嗓門突然抬高了:「你們事先告訴我,有百分之六十的機率不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為什麽偏偏……」

「我們說過導致間歇性失明的情況有很多種,想要在短期內恢復需要一系列的治療,目前的情況雖不很樂觀──」

我實在受不了這種被判無期徒刑的感覺,接上去:「我有可能永遠看不見麽?我想我有權知道。」

醫生看我的樣子很鎮定,倒也不相瞞:「我們要再做進一步診斷才能確定您的病情,無論後期發展如何,都需要做好心理准備,請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態,這有助於病情的好轉。」

「我知道了,謝謝。」說實話,心要是有嘴那麽輕松,此次的黑暗境遇也不算什麽了,但我畢竟是正常人,失明這個詞多少會帶給身心一種可怕的壓迫感,那跟子彈穿過胸膛、鐵器擊重大腦的痛感不一樣,面臨黑暗的焦慮才真是最磨人的,原來我並不受眷顧,我甚至有時候覺得是在為自己的這段感情付出代價,但不後悔,因為一旦是我陳碩付出的東西,就很難再收回。

可能現在我能做的,真只能遵醫囑:保持良好心態。但我並非一個樂觀的人,從出生開始,我便要受盡不樂觀現狀的考驗,現在得到的一切,不是偶爾,但一半是命運機緣,呵,什麽時候我也成了宿命論者,我不是什麽都不在乎的麽?即使丟了一雙眼睛,丟了一顆心。

我的半邊臉倒沒事,腫了一星期就痊愈了。只是沒想到臉沒事,腦子里卻出大問題。兩周後,我還是順利出院進入觀察期,隨行多了一名專業護理師,鄭耀揚把我安排到海濱別墅,我沒有拒絕。本來在人前我挺避諱的,現在別人怎麽看我也不計較了,但我拒絕坐輪椅讓人推著走,那會使我狂躁抑郁。

之後,我愛上了運動,成天在別墅內的健身房泡著,四腳尚健全就拼命使勁,不想有一天渾身都廢了。我變得有些沈默,當一個人面對黑暗的時候只有沈默可以讓他寧靜。經過兩天的「訓練」,我就可以自己摸到洗手間,可這樣的生活真叫我尷尬。

可我一直是鎮定的,除了鎮定,我不知道采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回饋鄭耀揚的耐性才合適。我不想完全亂了,不想像傻瓜似地在原地呼吸寸步難行,我永遠不想成為鄭耀揚的累贅,我們的關系應該是一直平等的。

還是那雙溫熱的手,探到我的臉上,那聲音有穩定人心的作用:「陳碩,別窩在房間里,跟我去游泳。」鄭耀揚的好處就在於他從來不會「同情」我,也不會講「要有信心,不要絕望,你一定會好的」那些廢話,他完全把我當從前的陳碩,還是天天跟我溝通宙風的事務。從外表上看,我並無改變,但境遇卻是大大不同了,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我靠在窗台上回頭:「游泳?怎麽這麽好興致?」

「你要是不去──」他邊說邊將手臂摟住我的後頸,「肯定後悔。」

「我沒說不去。」

「那好。」鄭某人二話不說,拉住我的手就往外走:「跟著我。」

我想掙開,鄭耀揚沒讓,反而更緊地握住我的手。走廊上管家還上來問他午餐在哪里用,他說:「一會兒送到陳碩房里吧。」我真服了他。

他一路牽引我到更衣室,有點邪氣地說:「要不要我幫忙換衣服?」邊說邊還一顆一顆解我上衣扣子。

我靠在牆上哼笑:「我現在這樣子不靠幫,還能自理不成?」

「這什麽意思,嗯?」他完全解開了上衣,用右手掌從背後攬住我光l的腰身,突然溫柔地把頭湊近我的脖子,「你沒這麽容易被打倒,陳碩。」

我輕輕推開他,當著他面扔下衣褲,換上他遞過來的泳褲,最後問:「行了,我清楚。」

他拉我出去:「有多少日子沒下水了你?」

「放心,我的體力比以前更好。」

他的聲音里有些調侃:「呵,看得出來。」

下水前我對他說:「我現在只可以憑感覺往前去,但願能夠不出泳道游到對岸。」

「你沒問題。」¤自由¤自在¤整理¤

我一躍而下,清水沁入我的肌體,遍體生涼,很過癮。我像一雙沒有視力的魚,憑著向前,直至雙手觸到對岸,我有些興奮,一個後轉再往回游,半途中,忽然感到水流加入了一股外力,瞬間我被人截住了,他將我往下拖,雙方在水底對抗了半天,終於憋不住,兩人都浮上水面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你可夠狠的!」他笑道。

「彼此彼此。」

鄭耀揚看我隨他游到池邊,開口說:「陳碩,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語氣居然很鄭重,這令我有點兒緊張,真的,比拆綳帶那會兒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