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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這一回輪到韋宗澤做夢,他房間的燈還亮著,睡前的紅酒變成了靜靜的霓虹從高腳杯中溢出來,韋宗澤靠在床頭便疲倦入夢了。

首先他夢見的是一扇窗,分外明亮,窗外有梧桐樹,隨風沙沙作響,窗邊坐著正在聊天的傅劍玲和杜雅。沒一會兒,杜雅鬼靈精地說了什么,傅劍玲便迅速抬起 頭朝他看過來,韋宗澤卻如驚弓之鳥一般躲開了,他轉身離開教室,旋即光亮視野中跳躍出喧鬧的小操場,面前是狹長橫亘的走廊,走廊上有很多男生跑來跑去,韋 宗澤整個身軀靠到牆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他感到心中冷冷地、沉沉地。

但凡在人多的地方,韋宗澤總會忍不住地去找,也不知是要找什么。

他也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注意起女生的,最開始他注意的人其實是薛澀琪,因為她是個火辣辣的美女,但是他很快便發現自己討厭她的那種性格,隨後他又注意到鍾秀,一個很溫柔的人,或許是太溫柔了,像一張白紙。

韋宗澤是個不吝於把自己的興趣擺放在別人身上的人,男生也好,女生也好,他覺得接觸的人越多,越能夠幫助他充分理解自己,理解願望這個東西。誠然他有 一顆開放的心靈,偏偏他的行為卻是十分孤僻的,他不大受歡迎,並且因為他的這種不受歡迎的特性,他還常常受人欺負,被人看笑話。

在他記得起的眾多事情當中,有好的壞的,有奇特的有無聊的,偏偏沒有一個確切的起始點,是關於他如何注意到傅劍玲的。當他開始注意的時候,這種注意力 就已經變成他的一部分了,仿佛這一部分是唯一能夠回應他、溫暖他的一部分,當他年少純情的時候,他還十分地相信這種感情,並且怎么也不會做出那樣的料想 有一天他會跟她在一起,擁抱她,愛慕她,同時又像個涼薄的芒刺那樣深深刺傷她。

其實傅劍玲也是個溫柔的人,只不過她的溫柔含有冰氣。她似乎很在乎你,又似乎在乎所有的人,當他回神,發現她仍然會很多有獨來獨往的時候,她和他是相反的,韋宗澤想。

在韋宗澤的夢中,葛離的形象和現在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夢中的葛離十分高大粗野,和現在的魁梧灑脫大相徑庭,葛離剃了一頭青皮,在校園里橫行霸道,葛離 經常以欺壓挑釁他為樂,在上課前,很多人圍觀,但韋宗澤總能在亂哄哄中看到傅劍玲的臉,有時她蹙起眉頭,仿佛在說,葛離太過分了,有時她又面無表情,仿佛 在說,韋宗澤太犟了,又沒用,又犟。

韋宗澤的夢是混淆的,時而是他遠遠地望著她,時而是他緊緊地抱著她的,韋宗澤還夢見熟睡的傅劍玲,她的面容平靜,仿佛正夢見飄雪,而他輕輕走過去,伸出手想要捋一捋她的秀發,撫摸一下她的額頭,可她卻幽然轉醒,用冷冰冰的眼神看著他,不言也不語。

韋宗澤早上醒來的時候,心情十分微妙,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忘記關掉的床頭燈。沒喝完的紅酒里溺死了一只小小飛蟲,也許是醉死的,韋宗澤把酒倒在陽台的 盆栽里。韋宗澤想到傅劍玲昨晚說的話,自己卻不再像昨晚那樣生氣。他到浴室沐浴洗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然後從櫃子里拿出一件套的西裝穿上,配著月白 色的襯衫,打好深紫色的領帶

你穿西裝的樣子很英俊。以前她這么說過,昨天傍晚你打赤膊在陽台上給落日寫生裝作藝術人士,今天早上你卻穿著西裝革履出門裝作行業精英,真像。他問:像什么她說:像兩個人。

韋宗澤常常捏一捏她的臉,然後大力摟住她的肩,兩個人一起走。而現在他竟連她的一片衣襟也碰不到了,那難以逾越的距離,冷冰冰的眼神,當她真人就在面 前,卻怎么也碰觸不到的時候,苦澀感覺中微微盪漾起血腥的興奮。韋宗澤想,偶爾他也會有種錯覺,自己化身成虎,將她一口吞下肚去。

韋宗澤清晨去上班,葛離已經開車到樓下接他,為了工作方便,他把房子買在沿江大道上,價格不菲,但作為他決定永久居住的地方,他十分滿意房子的地理位置和建築環境。韋宗澤一直建議葛離也找個地方定居下來,但葛離卻一笑而過。

有時候,葛離的心思也是難懂的。

你還生氣嗎葛離一邊開車一邊問,韋宗澤坐在後面正考慮公司里的事情,忽然被葛離一問,他好笑道:不氣啊,我說你還真關心我的事啊。話畢一 頓,又補充道:或者說,你還真關心傅劍玲的事。葛離倒不尷尬,回道:我怎么會不關心她呢,我對她是多么好奇啊。韋宗澤笑:你會想跟她上床么。 葛離把方向盤一打,車便轉了個大彎,葛離淡淡地說:怎么會,不是那種好奇。

韋宗澤想了想,卻道:對許為靜你倒是一直興致勃勃的。什么原因呢葛離說:不就像你一樣,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每一個地方都沒有她這個人,可每一個人都那么像她,久而久之,你怎么忘啊。

韋宗澤說:你曾經覺得她就像你自己一樣嗎

葛離說:曾經覺得,可是現在已經不那么想了。

韋宗澤笑了笑:是嗎

葛離從後視鏡看到韋宗澤的表情,遂反問道:那你呢曾經覺得傅劍玲就像你自己一樣嗎

韋宗澤眯眼瞧著車窗外,細雨蒙蒙,有風吹過,很早以前就不那么覺得了。

他們一路開到公司,當韋宗澤和葛離從電梯里走出來,門口辦公室里剛到的員工都停下步來向他問候,他露出標准的工作式微笑。

韋氏是個集團企業,主營兩大行業,食品和建材,此外還在小范圍投資房地產和廣告等。掌舵的老佛爺是韋宗澤的爺爺韋天銘,已經去世一年多,膝下兩男一女,分別是韋宗澤的父親韋少卿,叔叔韋少庭,小姑韋如韻,發展至第三代,也即是韋家大勢的縮略圖,父親不仁,兒子爭鋒。

韋宗澤如今幫著二哥韋宗鎮發展房地產,借以爭位上游,而韋家關鍵的食品業則掌握在大哥韋宗耀的手里,叔叔的獨生子韋宗仁能力又很強,手里握死了全部建 材業。本來這兩邊的人骨子里決計是不合的,每一談錢必然擦槍走火。可到了現下,宗鎮和宗仁都想下大力氣去搞房地產,韋氏本來在這一方面就比較落後,想要趕 上來,若沒家族力量,輕易是不能下叉的。

從理想的角度來說,韋宗澤即不支持哥哥韋宗鎮,也不支持表兄韋宗仁,他打從內心深處,並不認為自己是韋家的種子,要在韋氏的土壤中發芽,他有他的心鄉。

韋宗澤坐在會議室同宗鎮開電話會議,問到他超市的情況如何,這家超市是宗鎮和宗仁一起投資的,算是和平相處的信號,也是投資江城房產的前哨。韋宗澤傳真了幾分進度文件過去,宗鎮還算滿意,說,本來還擔心放虎歸山,現在看看,你已經乖順多了,也知道什么是現實了。

韋宗澤好笑:大哥幾時也開始說這么教條的話。

韋宗鎮卻道:我年紀大了,很正常。倒是我知道你回去以後,還在追求以前那小丫頭。

韋宗澤心里不爽,卻不吭聲,韋宗鎮便說:你也別氣,我畢竟是關心你,早前爺爺給你做媒的那個李家姑娘,過幾天也要去那邊了,她要去做展館,一准要找你敘舊,你可別做得太難看。反正我聽說那個丫頭也不理你,你索性瀟灑點,別鑽牛角尖吧。

韋宗澤冷笑一聲,嘴上道:是,我知道了,二哥。

掛了電話,轉頭問葛離,李玲如要來,你知道不

葛離說:聽到風聲,沒確定。

韋宗澤:我算怕了她,是不是我走進男廁所,她才能不跟來

葛離:她也算痴情了。

韋宗澤忍不住頭痛:就你站著說話不腰疼。

葛離好笑道:是啊,是啊,你心里肯定在說,為什么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人我又不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