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薛澀琪的睡意也隨之而來,她便緩緩躺下,拉高蓋在身上的空調被,眼睛直勾勾看著前方。

給你。彼時韋宗澤正遞過一罐咖啡給傅劍玲,兩人站在小區外的馬路邊上,一台轎車從路邊開過,車影遮了一下傅劍玲的臉,便迅速讓她回歸路燈的光圈。

謝謝。劍玲接過來,一把擰開。

咖啡喝多了,對睡眠不好。韋宗澤說。

傅劍玲仰頭喝下一口,和韋宗澤一起往小區方向回走。

記得傅劍玲以前是不喝咖啡的,她總怕睡不好覺,耽誤她休息。

我在北京的時候,從沒想過時間會過得這么快。韋宗澤有點自責地說。

傅劍玲無奈回道:猜得到以你這種性格,去了那邊反而會很充實。韋宗澤輕輕一笑:那里沒有朋友,除了葛離後來去找我,在那個地方,我覺得人可以不用談及感情。

那你為什么要回來。傅劍玲問,我不會傻到以為你是為了我回來的。

韋宗澤仰頭,看到薄雲如霧與明月擦身而過,想了一會兒,如實回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待在那邊一直不回來。我也沒有想到一去就是四年這么久。

你沒有想到的事真多。傅劍玲冷冷一笑。

韋宗澤卻不再閃躲,其實,就算倒回去重來一遍,我們也會做一樣的事,走一樣的路對不對。我並不是書里面的白馬王子,總是那么成熟,總是擁有權力地位 和自由,我也需要成長,需要磨礪。我算不到所有的結果,也不知道最後自己會不會後悔。如果你恨我,生我的氣,甚至你選擇了別人,我也沒有怨言,但現在實際 情況是我回來了,我的心沒有一分一秒改變過,並且你也還在這里,沒有離開,沒有選擇別的男人。我還有機會的對不對我不想放棄。

他說的是事實,她沒什么可反駁的,就算我生氣,也已經不是氣我們分手的事。傅劍玲略略加重語氣,卻回道:難道你沒覺得自己的態度很讓人生氣嗎

你指哪里韋宗澤認真問。

傅劍玲也不知道從哪里說起,算了。

怎么能算了。他追過來抓住她的肩膀,我哪兒讓你生氣,你告訴我。

哪里都生氣。傅劍玲說,現在,你讓我有點後悔這四年來沒有找一個新的男朋友。還有,你讓我每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希望你倒霉些,最好是哭爹喊娘的那種,然後我就可以站在一邊冷笑了。

打死韋宗澤也想不出這么幼稚的答案來,可是,她的話語卻無意間透露了她的心意,就這樣你希望的只是這樣韋宗澤驚詫中還帶著一絲欣慰。

傅劍玲掙開他的手,四年對你來說也許不怎么漫長,對我來說,每一天都很疲倦,就像你身邊有一個李玲如,我身邊也不是沒有那么一兩個人的,可是做不到 的事就是做不到。就算我再怎么嘗試,沒感覺的就是沒感覺。我以為等我三十幾歲了,就能做到了,現實一點會好些的。可是你跑回來,變了個人,站在我面前,我 一邊覺得我要的就是在你面前說一個不字,結束這一切,結果卻發現那都是書里面的情節。

韋宗澤聽著,你這四年,每天都在想這件事嗎

你做夢呢自戀不要太投入。傅劍玲道:這四年,我拼命地工作。

也是。韋宗澤點點頭,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覺得現在我的很陌生,而且經過四年,你已經不能像從前那樣敞開心扉,說到底,你對現在的自己也很陌生,對嗎

他一路說,不見傅劍玲反感,便繼續下去,也許這一夜是個很好的時機,他們都不躲閃,也不回避,想要堂堂正正面對自己。

你還記不記得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流行葉倩文的一首歌,瀟灑走一回。

記得,可是你別唱。

為什么

太久遠了,我會覺得自己老了。她故意這么說。

韋宗澤喟然一嘆,不想惹動她,初中時,才開學沒多久就是國慶節,你們班的高材生畢寧在全年級聯歡會上唱了這首歌,然後是你被安排上去獻花的。韋宗 澤道:其實我一進學校,就發現你了,當你獻花的時候,我感覺到從沒有過的激動。那時候我還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

傅劍玲想了想,給畢寧獻花這件事,她當時真沒有當回事,反而是秋游的時候,畢寧現場作畫,才讓她對這個人有了一點印象,可是後來他們同時參加國畫比賽,又同時入圍,最後得獎的卻是傅劍玲,氣得畢寧直到畢業都拿白眼瞪她。

還有,那次聯歡會以後,她才知道畢寧是臨時改變主意,帶頭唱了這么一首流行的情歌,雖然很轟動,事後卻被老師叫去辦公室批評好久。連帶傅劍玲也被叫去 問他們是不是事先串通好的,傅劍玲才發現自己是被同班同學們給坑了,因為大家都想聽情歌,也都想看到女孩給男孩獻花的場面,於是就推出了老師看重的畢寧, 以及同校老師的女兒傅劍玲來出這個頭,她也真就傻傻地出頭了,回家還被爸爸罰跪算盤吃苦瓜。

但她並不怪任何人,就那件事而言,她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會覺得那首歌被畢寧唱得很好聽。唯一有感觸的,大概就是當她回頭的時候,從泱泱觀眾席中感覺到烈烈交織的火焰,那是一大片的,燃燒的感覺。大家都在向往著什么。

韋宗澤側過臉來瞧瞧她神情,知道她腦海中已經有了一些印象,但那些印象一定和他腦海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那時因為入學成績成績差,在掉尾巴的班級里,坐在很後面,和分在重點班的傅劍玲隔著一排又一排人頭攢動的距離。當她回頭看觀眾席的時候,他差點以為 她是發現了他,結果坐在一邊的男同學卻嘲笑他道,那女孩是重點班的,又是老師的孩子,不會早戀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韋宗澤就是這時候開始對早戀這個詞有印象的。可早戀的具體內容是什么呢誰也不能確切地告訴他。

兩個人一邊走著,一邊無序列地隨機談論起一些事情。以前的,現在的,北京的,武漢的,沒什么關聯的,雜亂無章地談論著。不知不覺間,天黑到了極點,這是黎明的表象。

韋宗澤和傅劍玲走進了電梯,本想著聊了快一個晚上也沒聊出什么結果來,不如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十人載重的電梯帶著他們兩個人一層層往上飛,快到她家時,韋宗澤垂頭看了一眼手表,忽然道:天快亮了,我們一起去平台看一下日出好嗎

那時劍玲已經困了,打了一個呵欠,瞧著韋宗澤的臉,他卻一點都不疲倦。

好。反正她也很久沒有看過日出。

韋宗澤笑了笑,重新摁了一下電梯到達的樓層,他們便徑直上去了。上到平台需要先到最頂層,然後走備用樓梯,上去後是一個備用雜物間,從里面再爬上一個鐵架子做的懸梯,再上去就是平台了。

爬懸梯的時候,是韋宗澤先上去的,迅速而敏捷,也不怕掛破他那件昂貴的阿曼尼襯衣,他首先四處看了一眼,確定日出還沒開始,便轉身朝傅劍玲伸出手,來,上來吧

傅劍玲從下往上看到的卻是一圈黑而濃重的天空,仿佛緊緊貼在韋宗澤的背上,她伸出手去,讓他把她也拉了上去,從那個圈里出去時,迎面便是盤旋的涼風。

上面好涼快。傅劍玲說。

韋宗澤又伸手看了看表,快五點了。

走,去那邊。他帶她一起往平台的邊沿處移動,地上到處是交錯的塑膠管和石墩,你小心點。

傅劍玲緊跟在他後面,當他們走到最佳位置的時候,天空還黑漆漆的,平時她從大街上看著的那些林立紛紜的大樓和公寓此刻顯得一片沉寂。由於隔得有些遠,他們看上去還有點像是大樓模型,只是從樓底那些交織的街道深處,不時傳出一些聲音來,表示這個時間已經有人起床了。

別看下面了。韋宗澤忽然提醒道,看前面。

傅劍玲便抬起頭,看到紅彤彤的太陽正要穿過厚厚的雲積,逐層渲染著雲彩,從一個縫隙開始,將火焰點燃整個天空,直到那縫隙再也壓制不住它的光芒,它便加速從幕後升起,原本冷色調的天空,冷色調的大地,冷色調的街道和樓宇,都一一轉為了暖色調。

它高高在上,君臨天下,踏著絢爛叢雲,終於不可逆地成為所有光芒中的王者。

傅劍玲從心底深處感覺到它的強大,轉過頭來,卻看到韋宗澤整個人都被照亮了,就連那抹貼在他背上的夜都已經醒來。

她還從他直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也是紅彤彤的,被光芒勾勒著的樣子。

剎那間,她感覺心潮澎湃。

金色陽光射進心靈觸不可及之處,情懷如斯,原是這般模樣。

那些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原本已經退去的色彩,此刻都重新鮮活起來。

如果我原諒了你,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相愛嗎

你和我,在現在,那份斬不斷的思緒,撲不滅的念頭,還能像一株健康的芽兒破土而出,巍然直上嗎

如果我不原諒你,我們能把往事當做一部電影,看完以後,各自歸家,從此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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