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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有個熱心學姐知道傅劍玲和男朋友分手,正處在精神頹廢期,就主動來找她參加社辦活動,是由一個有錢人匿名贊助的公益活動,主題是城市美化。不得不說這 是一件很好很有意義的事情,參與人員分為若干小組,每周提交一個美化構思,你可以去給那些舊式的房子翻新牆面或者在上面塗鴉,也可以通過創意花卉或雕塑等 方式進行,總之提倡的是人文關懷,家園共享。傅劍玲十分感興趣,馬上就加入了小組活動。

那時候是二零零一年,開春之後,天氣回暖,她的小組提出到武漢的老建築群附近進行牆面及路面塗鴉,借以宣傳古老建築的歷史。這想法是好,但必須得到區 政府和委員會以及房屋主人的許可,而不是他們找塊地找堵牆,就可以隨便畫。傅劍玲一直到高中都在上美術班,所以功底還不錯,最起碼塗個鴉還是可以的。躍躍 欲試之余卻沒想到她們小組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巴公房子社區,外婆生前住的地方,同時也是韋宗澤以前的家。

當傅劍玲站在社區門口,看到蘇麗家的副食店還在營業,不禁感慨萬千。

因事先取得了許可,她們便迅速圈定好塗鴉的范圍,主要是在老房舍的路面上進行創作。這是一棟建成於1910年的老建築,在蘭陵路與洞庭街路口交匯 處,是以前的大漢口俄國租借地,也是當年的豪華公寓,時至今日風雨飄搖九十年,已經變得老態龍鍾,里里外外都很破舊了,還有不少違建的部分。

傅劍玲和小組其他成員都很感念歷史,各自抱著顏料桶,一心一意在地上塗鴉,有人畫了當年的郵票,有人畫了個三套車來影射其建造者是俄羅斯人,傅劍玲則畫了一顆倒著的巨大綠樹,樹根延伸到巴公房子腳下,寓意歷史也是擁有生命的。

她們的活動起初吸引了不少路人圍觀,久而久之,大家見怪不怪,又紛紛開始抱怨她們有礙路面通暢,隨地塗鴉毫無意義等等,還有路人十分粗心,直接從她們正在創作的畫上走過。

其實那時候,韋宗澤和歷洋就在附近,兩個人站在馬路對面一直瞧著,歷洋還調侃他道:你的女朋友是一個很詩意,同時又很拘謹的人。韋宗澤但笑不語, 在他看來,自己和傅劍玲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對別人的信任度。劍玲是那種寧可先相信別人,直到別人打破她的信任為止,而他則是寧可先不相信任何人,直到別人取 得他的信任為止。

其實歷洋對他和傅劍玲的關系並不太看好。在他看來,聰明的男人不會選擇一個對自己影響太大的女人共度一生,關心則亂,過猶不及。更何況他也絕不相信, 在當今這個平淡無為,缺乏考驗的年代,誰還能真正做到永墜愛河,矢志不渝的。不是早就有專家說過,愛情只是一種多巴胺嘛。

但他也樂得支持,且看韋宗澤以後若得到了這個姑娘,還會不會繼續糾纏不清。

至少現在,韋宗澤為了兌現自己的承諾不去騷擾她,每天拼命地找事做,學校的課一樣不少,還免費幫他做營銷設計,最近他爸爸米源要正式再婚,他還幫著他爸爸裝修新房,噢,就是這個巴公房子。

反正你要折磨自己也可以,不過千萬別太過火,你現在住我家,要是把身體搞壞了,我女朋友可不會來照顧你。說句真心話,韋宗澤雖然沒什么工作經驗,但他幫他做的營銷設計在大方向上卻挺有見解,這也頗讓歷洋另眼相看。

偏他好話不靈壞話靈,當天晚上天上一個響雷,韋宗澤突然倒在書桌上,歷洋喊他吃飯他也不理,還以為他睡著了,走過去推開他一看,高燒燙手。

歷洋叉著腰站在桌邊,嘆息道:要不要我打電話給傅劍玲,讓她過來照顧你。

韋宗澤都已燒得有些糊塗,沒聽到他在說什么。歷洋真怕他出什么壞事,連忙背他到附近的醫院去看,醫生卻說沒什么大礙,就是病毒感染,吃點葯,降個燒就 行,又叮囑歷洋,說他明天也許還會燒高。歷洋想到自己第二天要上班,實在沒辦法,只好給傅劍玲打電話,總不能真的叫他自己的女朋友來照顧別的男人吧。

好在他在電話里一說,傅劍玲就同意過來看看。歷洋心想,她還真是很容易相信別人。

第二天外面下著小雨,韋宗澤睡了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動一下。歷洋偶爾還怕他是不是死掉了,沒事就拿不求人戳戳他,只要他肯動一兩下就好。傅劍玲七點半准 時敲響了他家的門,手里還提著熱乎乎的菜粥,說真的,當他打開門看到垂著頭的她,紅唇緊閉,劉海上掛著雨滴時,當真也有一瞬心動的感覺。男人大抵如此,食 色性也,無關愛情。

歷洋側身讓她進去,又在她身後說明:他在左邊那個房間躺著。醫生說可能是太累了。

傅劍玲點頭表示了解,放了一份早點在餐桌上,這個是給你帶的。話畢便徑自去看韋宗澤。

韋宗澤燒了一晚上,此刻正臉色蒼白,唯獨嘴唇比平時鮮艷很多,是一種病態的表現。傅劍玲站在床邊瞧了一會兒,於心不忍,默默推他幾下,沒想到他睜開眼看她一會兒,又稀里糊塗睡去了,直到肚子餓才幽然轉醒。

醒來時看到傅劍玲坐在床邊,正在看書。

我餓了。

傅劍玲嚇一跳,抬頭發現他已經半坐起來,一個勁朝她笑。

傅劍玲起身給他端來菜粥,喏,發燒吃這個。

韋宗澤頓覺溫暖無比,試著小聲詢問:你還沒原諒我嗎

傅劍玲只搖搖頭,他一聲嘆息,不要緊,多久我都等著。

傅劍玲卻還是那個態度:隨便你。

吃完粥韋宗澤又睡了,睡得渾身出汗,傅劍玲怕他著涼,只得坐在一邊,不斷幫他擦拭。她第一次像照顧一個孩子一樣照顧他,可惜竟是在分手之後。

韋宗澤一覺醒來,已經恢復不少,然而這房間里明明還殘留著傅劍玲的氣息,她本人卻已不知所蹤。但她給他做好了飯菜,擱在客廳的桌子上,還留了一張字條:我已經開始習慣和你分開的日子,等到你也習慣了,我們就可以做回普通朋友。

韋宗澤且不動聲色,把紙條揉作一團,握入手心。

傅劍玲第二次參加社團活動,她所在的小組決定去曇華林,在那里她碰見了自己班上的同學朱俊,朱俊喜歡攝影,有一台專業的單反相機,便十分熱心地帶著相 機為他們跟拍。大概出於仰慕之情,朱俊拍的照片,十張就有六張以上都是傅劍玲,劍玲的學姐正好在場,開玩笑似的表示要撮合他們兩個相好。傅劍玲忽然想起從 前韋宗澤還為朱俊吃過醋,現在今非昔比,倒讓她有些觸動,不免對朱俊多了幾分關注。

後來她想,如果當初沒有跟過韋宗澤,她和朱俊還真是很有可能的,只可惜命運給你安排了誰,讓你愛上誰,為誰而心痛,都是不容逆行的。

而韋宗澤一生之中最為掛念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戀人,一個便是他的爸爸,米源。

為什么掛念米源,他亦難以說清,非要給出一個理由,大概就是他們之間十數年父子情分。就像傅劍玲曾經給他下的評語一樣,他是一個極其缺乏健全的父愛母 愛的孩子,對童年的缺失有潛在的彌補意識,所以他媽媽過世以後,即使他回到了韋家,在他心里對養父米源的看重卻遠勝於親生父親韋少卿。

這次米源再婚,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對於像他這樣一個庸碌無為的男人來說,能踏出這一步實屬不易。韋宗澤打從心里是支持他的,不然他也不會這么拼命地幫忙。但他真沒想到,當米源和新婚妻子談論到自己的前妻也就是韋宗澤的生母時,說話的語氣已經從懷念變作調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