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暴(1 / 2)

聖者 九魚 1405 字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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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席卷了大半個亞速爾島,鉛鑄般的雲層遮蔽天空,它所裹挾而來的雨水是那樣的冰冷與充沛,尖顎港的每個人,每條狗和每只老鼠都在顫抖,喘著氣,試著以所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奔跑,好跳進任何一個有頂的建築里面。

鈍頭酒館的主人用力拉下黃銅門閂,將狂亂的暴風雨和其他不受歡迎的東西隔絕在厚實的橡木板以外,他的一位客人,弗羅的牧師正在爐床跳躍的火焰前面脫下滴著水的羊毛斗篷,爐床上架設著一口鐵鍋,不斷地冒出白色的蒸汽,散發著鵝與肉豆蔻的香味。

在分享了鵝與半瓶渾濁的血紅酒之後,酒館主人和他的客人一起舒服地躺在前室的爐床邊,爐床的火焰加熱了周圍的石板,石板上鋪著新鮮的干草,柔軟的雙臂圍繞著他的脖子,他的嘴唇沉溺在豐腴的肩膀和飽滿的胸脯里——敢於打攪這個美妙時刻的人可真是有點罪不可恕,但站在外面的家伙顯然十分執拗,酒館的主人憤怒而壓抑地叫喊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掙脫了那雙甜蜜的絞索,在爬起身去開門之前,他沒忘記撿起外套,扔給弗羅的牧師,「蓋住你自己。」他咕噥道。

黃褐色的矛牙海狗皮外套沉甸甸的,吸足了油膩,濃重的魚腥味,嗆人的煙草,酒,還有男人身上特有的山羊臭味,肥厚而寬大,卻很短,只夠蓋住牧師臀部以上的部分,弗羅的牧師在外套下交叉雙臂托住脖子,疊起雙腿,毫不介意地深深地吸了口氣,在外套營造的黑暗里安靜地側耳傾聽,來人絕不是一個對尖顎港一無所知的莽撞之人,他知道這里的人會怎么敲一扇不願意打開的門,並且成功地讓鈍頭酒館的主人在非自願地打開門後仍然保持可貴的沉默,而非詛咒、驅趕或一柄鋒利的匕首。

「沒有房間了。」酒館主人說。

通常他會建議馬廄和走廊,看來這個不速之客並不是一個手頭拮據或是粗枝大葉到能夠接受這兩個地方的人。

錢幣相互碰撞,銅幣、銀幣還是金幣?金幣,只有金幣,能讓不滿與惡意瞬間消弭殆盡的,只有這些黃燦燦分量十足討人喜歡的好朋友。

「您要是願意和別人一起住,那么就還有個房間,」酒館主人和氣地說,「不過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弗羅的牧師掀開了外套,她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小塊如同海面浮冰一般白而透明的皮膚;被銀色細繩纏繞著的黑發,深灰色的皮質斗篷,過膝的長靴——來人的背影優雅而細長,步伐輕巧,在陡峭狹窄,連一只大點的貓經過也會吱呀作響的樓梯上走動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馬鞍棕色的旅行手杖和皮囊被提在手里。

酒館主人同樣無聲而迅速地從他熟悉的樓梯上溜下來時,發現弗羅的牧師正在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們消失的地方。

「你可以在稍後去試試能不能得到比鵝更珍貴些的小禮物,」酒館主人寬容地說:「但現在——他就在你的房間里,你得先把我的酬勞給我。」

弗羅的牧師用舒展來的身體做了再明顯不過的回答。

就在酒館主人與弗羅的牧師亟不可待地重新回到那些滾熱而黏膩的搖晃里的時候,前者的新客人正在謹慎地探勘這個又高又窄的房間,整個空間看上去簡直就是一把立起來的鑿子,發黑的木梁即便三個男人踩著肩膀站起來也未必摸得到,正對著門的是一扇簡陋的木窗,木板之間的縫隙不住地灌入尖銳的冷風和雨水,水流的痕跡沿著縫隙往下延伸,潛入白泥牆壁與桌子之間。桌子,更正確點來說,一只深褐色的松木箱子,桌面上合情合理地沒有墨水和紙張,只有一只手藝拙劣的海獸形狀的陶土燈座和飲水罐,飲水罐里插著深紅與小鵝黃的香豌豆花。

——弗羅的牧師。巫妖說。

——什么?

——香豌豆花是弗羅的聖物。只有娼妓和弗羅的牧師才會供奉香豌豆花。

——那么她也有可能是個娼妓。

——弗羅的牧師與娼妓之間的區別大概只在於牧師總還能省下點醫葯錢。巫妖刻薄地評論道。

燈火發臭,里面顯然是廉價的鯨魚油而非昂貴的鯨頭骨蠟。一張從各方面來說都乏善可陳的椅子像是僅僅作為裝飾才放在那兒的,四條腿兒固執地有著各自的長度,靠背上的雕刻少了半張臉。薄石板地上聊勝於無地散著幾枝年代久遠的薰衣草,床鋪緊挨著兩面牆,沒有枕頭,也沒有毯子,蘆葦和燈芯草有足踝到膝蓋那么厚,只可惜無需去觸摸也能聞得出它有多潮濕,包裹著它們的羊毛氈薄得就像張干海苔,顏色倒是豐富異常,床尾的裂縫與洞隙尤其多。

幾只圓殼小蟲正急急忙忙地穿過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一只有著人類手掌那么長的蜈蚣悄無聲息地追逐在它們身後。

新客人微妙地呃了一聲,他沒想到到了另一個世界還能看到紀實頻道里的生物記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