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鷓鴣山丘 (中)(1 / 2)

聖者 九魚 1902 字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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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一下子就被撲滅了。

它不像尖顎港里的雨那樣冷,卻比它更狂暴與旺盛,整個鷓鴣山丘都被它牢牢地掌握著。

佣兵們擠在一頂羊皮帳篷里,他們之中最年輕的那個著迷地翻看著一個麥芽黃的兔子頭骨,它還帶著姜和鹽的香味與肉湯的熱量,門牙與上下顎骨形成一個鳥喙般的咬切口,下門牙很平,看上去有兩層,而上門牙又尖又長,他伸手去摸,隨即發出一聲骯臟的咒罵,他的手指被劃開了很長的一條口子。

「別玩那種骯臟的東西。」老佣兵說:「站起來,輪到我們巡視了。」

「雨那么大,」年輕佣兵一邊吮吸著手指,一邊含混不清地抱怨道:「難道還會有人跑來偷馬?」

「地精會,」老佣兵說:「它們會在任何情況下出現,偷不走馬,它們也能挖開馬的肚子吃掉內臟。」他站了起來,將皮斗篷的兜帽拉上去,年輕的佣兵低頭注視著不斷地從他們的靴子下滑過的水流,「我覺得著毫無必要,」他爭辯道:「我們只拿了那么一點錢。」

坐在他身邊的中年佣兵搖了搖頭:「我和你去,獨眼。」他稱呼著老佣兵的外號,而另一個佣兵在這個過程中始終半真半假地打著呼嚕。他們都是價格低廉的零散佣兵,沒有固定的團體,當然也就沒有嚴密的階級,一般而言,強壯或有經驗的佣兵會成為臨時首領,但你也可以完全不吃這套。

帳篷外的世界黑沉沉的,能觸摸到的所有東西都浸透了,像是他們已經被某種法術送到了河底,獨眼從懷里拿出一根銀白色,小手指粗細的棒子,在固定著帳篷的大鐵釘上用力摩擦,一大團金紅色的火焰騰起時,他的同伴嚇了一大跳。

獨眼晃了晃那根棒子,火焰變小,也變亮了,「放心,」他對中年佣兵說:「這火焰燒不著帳篷,但它也不會在雨水里熄滅。」|

那只是很小的一團光源,他們跟著它穿過其他人的帳篷,拖拉篷車的馬被集中起來,和人類一起被保護在四個輪子的篷車組成的防御圈里,但矮小的地精們能夠從篷車的底部空隙鑽進來,它們能在黑暗中看清東西,爪子就像匕首一樣,而且行動敏捷得就像只大老鼠,等到人們聽到馬匹痛苦的嘶鳴聲趕去的時候,馬的肚子早就被它們挖空了,所以為了避免馬匹受害,在宿營的時候人們會卸下篷車內側的擋板,固定在車輪向外的一側作為防護。

獨眼所要檢查的就是這個,他抓著篷車上的繩索,努力不讓自己在濕滑的地上跌跤,同時將閃爍著小火焰的棒子伸入馬車車底,他倒希望自己什么都沒發現呢,可惜的是他檢查到第四輛車子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窟窿,木茬還很新鮮,只比他的拳頭大一點,獨眼懷疑就算是地精幼崽也沒辦法順著它爬進來。

總之有什么進來了,但沒有聽見馬群的嘶叫,事情或許還有挽回的余地。

「你繼續檢查這些板子,」獨眼對他的同伴說:「我去瞧瞧馬。」

商人的馬都是一個品種的,四肢粗壯肩背寬厚,花色斑駁的摩爾馬,特點在於從膝蓋往下至足踝都生長著絲狀邊毛,它們是那樣的濃密,即便被雨水打濕了緊貼在蹄子上面也給獨眼帶來了不少麻煩——他根本看不清蹄子和蹄子之間有些什么東西,於是他將光源向上移動,照亮馱馬下垂的肚子,雨水沖刷著馬匹的眼睛,打彎了它們黑長的眼睫毛,馬蹄因為突兀的光亮而不安地小幅挪動著。

只有一匹母馬仍舊一動不動,它喘息著,疲倦至極地跪在雨水里,蹄子蜷縮在身體下面,腹部鼓出一塊形狀奇異的黑色斑紋,佣兵移近亮光——那不是斑紋,那是只有一層薄膜包裹,即將掉落出來的內臟。

***

凱瑞本是第一個趕到的,更准確點說,是他的箭。

即便在這樣的暴雨中,他的箭依然分毫不差地貫穿了那只怪物的眼睛,獨眼的老佣兵正在掙扎著站起來,小棒子在雨水中騰起白亮的火焰,他的臉被撕去了一大塊皮肉,險些傷到唯一一只完好的眼睛,雨水沖掉血跡,透過那個洞能看到他參差不齊的牙齒。

「是地精嗎?!」中年佣兵不安地問道。

「不,」凱瑞本用腳尖翻動了一下那具小屍體:「是兔子。」

他抬起頭,全神貫注地傾聽,雨聲幾乎覆蓋了一切,除此之外就是兔子的聲音,嘶嘶的威脅聲。

「很多兔子。」克瑞瑪爾說,他身手敏捷地攀上了篷車,站在它的篷布鐵箍上向四周看,黑沉沉的雨水中閃爍著數之不盡的紅色小點。

凱瑞本到達他身邊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進入了施法所需的出神狀態,他曾想要阻止克瑞瑪爾,但他的天賦與多年冒險生活所積累下的經驗告訴他施法者的行為是正確的——一道細小的電火花從克瑞瑪爾的手指尖迸發,一剎那間在空中交織擴散成了一張錐形的網,它向黑暗的地面落去,兔子就像魚那樣狂暴地跳躍著,發出與人類一模一樣的慘叫聲。

電光照亮了商人與佣兵的臉,他們還沒明白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獨眼向中年佣兵打著手勢,兔子的唾液似乎有著麻醉的作用,他感覺不到疼痛,值得慶幸的是暴雨中沒人能夠舒舒服服地躺下睡覺,他們都醒著並且衣著整齊,不是沒人被鑽進營地的兔子咬到,但都不是致命傷。

唯一比較棘手的是年輕的佣兵,他被咬傷了小腿,兔子的牙齒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肌肉。

「我們得離開這兒!」中年佣兵代替獨眼喊道。

不用他說,商人們已經開始解開馬匹的韁繩,一個商人突然凄厲的大叫起來,他的腳陷入了一個不知何時出現的松軟洞穴,旁邊的人把他拉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沒了一只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