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夏末(1 / 2)

聖者 九魚 2142 字 2021-01-19

.一片六指的血紅色樹葉盤旋著從樹尖墜下,被陽光下的微風輕輕地推送著,直到落在了一個乳白色的毛絨絨肚皮上。

白臉兒打了一個呼哨,但還是沒有從夢中醒來,也許是因為正在做著一個好夢吧,在夢里有清澈和緩的河流,肥美的螃蟹,還有甜蜜的漿果與汁液,它在睡夢中咂著舌頭,似乎已經嘗到了那些難以忘卻的美味,不,不僅僅是這些,水獺的另一個世界里還有一雙細巧而又靈敏的手,這雙手是屬於施法者的,但它們從來也不介意為一只水獺烤出又香又脆的小魚干,自從那個人離開了灰嶺,白臉兒就再也沒有吃到過那樣好吃的小魚干了。

它的鼻子悲傷地聳動了一會,但在陽光開始變得稀疏的時候,白臉兒因為一個熟悉的氣味而清醒了過來,如果是個人類,准會以為自己還在夢里,但作為一只水獺,白臉兒沒有過多地去考慮所謂的真實與幻境,它相信自己的鼻子,所以它毫不猶豫地翻身而起,穿過一叢越橘,跑過了半個小槭樹林,來到河岸邊緣這里並不是星光河的邊緣,而是它在穿過銀冠密林時分出的一條支流,這條支流比那些會在冬季干涸的同伴要來的寬闊深邃,也正是因為如此,河流里不分四季地游動著無數最長不過手掌的小魚。

在河流的沙岸邊緣架起了一個小小的火堆,在上面烤著小魚干的並不是別人,正是凱瑞本,在銀冠密林,他無需面對敵人和邪惡,他的神色平和而從容,只是帶著一點無法消弭的沉重自從被他從星光河邊抱回來之後,白臉兒就知道它所等待著的那個人不會回來了對於精靈而言,水獺的生命幾乎就是一眨眼間的事情,但白臉兒擁有的智慧讓它知道,有些人會回來,而有些人則永遠不能,在它低矮的巢穴中,它看到過許多歡笑,但更多的還是淚水雖然凱瑞本沒有哭泣,但水獺可以感覺到他非常痛苦,這種痛苦不是來自於刀劍或是箭矢,它就像是慢性疾病,帶來的不是死亡,是比死亡更緩慢悠長的折磨,很多時候,你甚至可以忽略它,但在萬籟俱寂之時,它的哀鳴將會如同水面上的漣漪那樣不斷地拂過靈魂深處。

「你胖了啊。」凱瑞本說,一邊將這只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什么深刻的哲學問題的水獺抱了起來,沉甸甸的分量讓他感到滿足,還有柔滑閃亮的皮毛:「對啊,」精靈游俠說:「秋天就快要來了,」他把水獺放在膝蓋上,慢吞吞地擼著它的毛:「你得吃的飽飽的,這樣才能度過整個冬天。」事實上,不但是水獺,就連精靈們也在收集堅果、果實、魚和其他一些可以吃的東西,雖然在嚴酷的寒冬到來的時候,為了取得可以抵抗極寒的肉和脂肪,他們還是免不了要狩獵,但如果可以,精靈們還是希望盡可能地減少這方面的消耗。

火堆上,是一個被磨光的石板,石板上小魚們翹起了尾巴,就是這個氣味將水獺白臉兒吸引了過來。它在凱瑞本的臂彎里打了一個轉,向火堆伸出鼻子,一個勁兒地嗅著,煙氣涌入它的鼻子,讓它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還不到時候呢。」凱瑞本說,一邊嘆著氣,這是他第二次烤小魚干,在他走過河邊,看到小魚們亮閃閃地從水流里跳起來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這么做,在密林中,你一向很難看到實體的火,但他還是這么做了,他懷念這個氣味,還有這個味道,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成功地復制。

這讓他沒有什么意外地想起他和亞戴爾說過的事情,佩蘭特給他看了那份情報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的猜測是正確的,他們的小克瑞瑪爾確實有著巨龍的血脈,或者說,何止是有,他身體里的血脈甚至是所有龍裔中最為尊貴的那些,而他也已經被他的父親,還有紅龍格瑞第再一次地承認了,並且有了相應的地位與尊榮,但也許非常多余的,凱瑞本十分擔心他如今的境況,他簡直都要感到懊悔了。

凱瑞本承認那個時候他的頭腦一片混亂,他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克瑞瑪爾,面對這個幾乎被他當做了幼兒來看護的半精靈,如果他只是有著現在的這個身份,凱瑞本是不會感到意外或是產生敵意的,但他所推測出來的事實竟然是那樣的可怕,克瑞瑪爾不但是個龍裔,半精靈,他還曾是一個巫妖!而一個巫妖,在什么情況下可以重新得回生者的身體呢?在浩瀚的萬維林中,很不幸的,凱瑞本就曾經看到過這個古老而孤寂的法則而他也只是一掠而過罷了,怎么可能呢?即便一個施法者可以稱得上良善,但他在成為巫妖的之前,之中和之後,都絕對不可能繼續保有良善的立場,因為轉化法術的任何一條都是極其邪惡的,這種邪惡幾乎無法贖回而且,既然他已經決定成為一個巫妖,也就表明他不再會繼續保有一顆人類的心,不死者的血液是負能量的結晶,而他們的靈魂則是無底深淵的投影,他們或許會在某個時刻表現的如同一個好人,但他所有的行為都必定是有一個目的的,而且這個目的必定和他的利益緊密地牽系在一起。

凱瑞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射出那枚箭矢的,那枚箭矢雖然沒有貫穿克瑞瑪爾的身體,克瑞瑪爾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卻已經刺中了游俠的要害,他匆忙回到了密林,進入萬維林,而他的父親,密林之王英格威,也等同從另一個方面隱晦地證明了他的猜想。如果,凱瑞本想,如果是在沒有遇到克瑞瑪爾之前的他,一定會感到憤怒,覺得受到了欺騙,並且在又一次遇到這個說謊者的時候把他釘在最堅硬的岩石上,但他連續嘗試了幾次,也沒有從內心的任何一個部分搜尋到怒火的影子。

那一切難道會是虛假的嗎?不,他不這么認為,就算是最狡猾的魔鬼,也無法在游俠的視線下將偽裝的面具無時不刻地掛在身上,他感覺到的真摯、熱情、憐憫與溫柔都是真實的,而且之前凱瑞本忽略或是寬容以待的一些疑問也得到了解答是什么將自己,還有許多人,譬如說,亞戴爾的師長與同僚們,帶回到這個世間的呢?這條法則上清楚地寫明著,贖罪巫妖的軀體是由正能量凝結而成的。那么,他是被迫的嗎?凱瑞本也不這么認為,如果說救下自己是因為自己是英格威之子,羅薩達的牧師們又怎么說呢?他們難道可以為他帶來什么好處嗎?就連凱瑞本也沒有想到過亞戴爾能夠在那么短的時間里重新獲得羅薩達的寵愛。

最後是白臉兒的抽打讓凱瑞本無法繼續思索下去,他低下頭,看到石板上的小魚干已經快要焦掉了,精靈難得笨手笨腳地用樹枝夾起小魚,把它們放在預備好的樹葉上,而水獺在旁邊監督著,這種做到了很多人做不到的事情包括以及不限於抽打密林之王繼承人的臉的生物很不高興地拍打著自己的尾巴。

「這是你的。」凱瑞本說,一邊將樹葉推向水獺,水獺嗅了嗅,擺出一張嚴肅臉,吱吱叫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