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買主(1 / 2)

聖者 九魚 2065 字 2021-01-19

男爵夫人轉了一周,看了看這個自己可能要待上幾天的房間,房間大約有九步那么長,九步那么寬,地面與牆面都是石磚,面是白色的石灰塗層,有不算狹窄的床、棉布與毛皮的床品、箱子還有椅子與書桌,書桌上有蠟燭。負責押送她的騎士帶著火把進來,男爵夫人上前,從熊熊燃燒的火把上輕輕抽出一根燃燒的正旺盛的細枝,火焰距離她的頭和面孔只有幾寸之遙,為青白的皮膚帶來色彩與溫熱,「沒有窗戶。」男爵夫人說「是怕我逃走嗎?」

騎士修沒有回答,他等待了一會,看到那根細枝快要燒到一半了男爵夫人似乎也沒有把它燃的意思,就略略一傾火把,燃了蠟燭,陰暗的房間頓時變得光亮起來了——這個動作看起來簡單輕易,事實上做起來才知道它需要何等精細的掌控力——修在轉過身來的時候必須承認自己吃了一驚,因為就在這個短暫的瞬間,男爵夫人已經從距離他還有兩三步的地方直接移動到了他的背後,幾乎是胸脯緊貼著胸膛,呼吸清晰可辯,修都能看到這位妖艷女性眼睛中那個小小的自己。

作為一個騎士,這是非常不應該的,尤其是修。

「別為此感到懊惱。」男爵夫人從容不迫地說,而那支燃燒著的細枝幾乎已經快要迫近她的手指,這讓騎士的視線幾乎無法離開她的手,那是一雙不同於平民女性的粗糙,也不同於女性佣兵的堅硬的手,它看上去是那樣的精美,除了薔薇色的染甲水外,指甲上還描繪著富麗的花紋,據說這是從精靈那里學習來的,但也有人說它應該先風行在南方諸國的宮殿里,諾曼的奢靡風氣方才興起,修只在梅蜜的指甲上看到過一兩次猶如飛卷葉片的花紋,但它們甚至還不如男爵夫人的一半復雜「如果我沒有一本事,」男爵夫人說「我就不可能站在這里和你說話了。」

修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火焰已經燃燒到捏著細枝的手指,但男爵夫人仍然沒有放開它,浸染在指甲上的香料在熱量下被催,騎士看了一眼他的囚犯,甚至沒有將火把調換到左手——他只是在腰間輕輕一拍,他的短劍應聲而出,鋼鐵的武器帶著細微但清晰的血腥氣旋轉了半周後被騎士握住,男爵夫人只感到一冷,她手指上的火焰就掉落在了地上,騎士修的靴子踏住了它,它很快就熄滅了——就像是夜鶯的主人特意制造出來的曖昧氣氛。

「好好休息吧,」修說,他用一種完全可以稱得上溫和的口吻說「王女殿下明天可能還會召見您的。」

男爵夫人挑起一邊的眉毛「殿下?只是殿下,那么我們的領主大人呢?」她傲慢地將手放在一側肩膀上,提醒這個騎士他所效忠的對象方才就像是一個瘋子那樣傷害到了自己,而一個女士,至少現在還不是他們敵人的女士,本該受到最基本的尊重。哦,看看她捕捉到了什么——之前因為修的溫和反而感到失望(他的情緒最終還是沒有被男爵夫人擾亂)的女性愉快地卷起嘴唇,對於伯德溫與王女李奧娜的事情,作為「夜鶯」的領她當然不可能一無所知,但就今天她看到和猜測到的,這對戀人似乎也並不像是人們以為的那樣甜美默契,毫無縫隙可鑽。

「這並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修說,同時感到一陣輕微的悲傷,他不再是距離伯德溫最近的那個人了,隨著時間的流逝,新王與黛安的爭斗與傾軋,越來越多的人們聚集到了王女李奧娜的麾下,騎士們,尤其是年輕的騎士們近似於盲目地……崇拜著伯德溫,對於他們來說,伯德溫就是書卷與吟游詩人的歌唱中的英雄離開了羊皮紙和笛子來到了他們的面前——卑微的出身,榮耀的功績,卓越的武技,他覆蓋在身上的尊貴身份與爵位不是因為血脈,而完全是出自於本人的強大與忠貞——又獲得了一個美麗(雖然有非主流)公主的愛慕,為此甚至不惜拋下姓氏與王位,還有什么人可以與伯德溫享有同等的榮耀呢?大概也只有王女李奧娜了吧、

而且伯德溫似乎也更願意與這些年輕人相處,他並沒有直白地疏遠和冷待修,但修,還有那些曾經聽從了王女命令,囚禁伯德溫的騎士是能夠察覺到其中區別的,就像是修那樣,他們沉默不語,每晚夜深人靜的時候,任憑細針戳刺自己的內心——他們本以為自己的忠誠永遠不會動搖和改變,但在這些年輕人如同烈日一般明亮耀眼,毫無瑕疵的熱忱映襯下,他們的猶疑與悖逆簡直就像是積雪融化後留下的灰黑色污漬。

但要說懊悔嗎?不,修想,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如此選擇——正因為他忠誠於伯德溫.唐克雷,雷霆堡的主人,他們的兄長和父親,所以才不能讓他墮落到罪惡的深淵中去。

他准備向李奧娜殿下回報的時候,卻在王女的房間——那件用於議事的房間外看到同伴正在輕輕搖著頭,示意他不要進去,然後修就聽到了隱約的怒吼還有尖叫,他在心中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這不是王女李奧娜與伯德溫第一次生爭執——若是修還在雷霆堡,也許他會無限地偏向於伯德溫,但他已經在外流亡了那么多年,與伯德溫不同,在那條漫長而艱難的流亡之路上,他們必須不擇手段,玩弄詭計才能讓最多的人存活下來,所以今天的修,要更偏向於王女。

在雷霆堡,除了人類就是獸人,讓伯德溫為之苦惱的或許只有賦稅與每年一次的述職,但外界不同,在平凡的人們身上。你很難能夠找到善良與邪惡的分界線,他們都是灰的,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更多人只是混混沌沌地活著,也許他們並不是個惡人,但他們輕信、愚昧、偏執——正直的心性與光明的行為就如同潔白的幼獸,但我們都知道,白色的幼獸在荒野之上,是最容易夭折的。更不用說,他們是士兵,是騎士,是異鄉人,甚至是敵人。

他們不得不學會說謊、利用以及退讓,在付出血和生命的代價之後。

而王女李奧娜殿下,即便在雷霆堡,修也曾經聽聞,老王在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得到一個男性的繼承人後,就將他那個近似於被放逐的女兒接了回來,在那幾年里,李奧娜是被當做一個男性繼承人養育和教導的,而修一也不覺得,老王只會讓李奧娜看到那些可以被寫在羊皮紙上或是被人們傳誦的事情,王女的行事與手段已經證明了這一。

只有伯德溫.唐克雷沒有變,他固執地拒絕改變,他背負著墮落的罪名,也許正是因為這一,他苛求著自己——他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無論是什么,都能成為令得天平重新恢復平衡的砝碼。而修……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些許不妥,修不是泰爾的追隨者,但他也會向這位公平者,戒律者的保護者,公正與正義之神祈禱,或是聆聽牧師的宣講,他不覺得泰爾是一個會被榮耀、力量與祭獻打動的神祗——如今,修只能期望伯德溫為王女李奧娜以及高地諾曼的忠誠可以讓他得到泰爾的寬恕。

碰地一聲重響讓修一下子就從自己的思考中跳了出來,伯德溫猛地推開門大步沖了出來,快到站立在門邊的騎士都來不及向他行禮,而從敞開的門扉中,可以看到王女李奧娜露出了疲憊而又無奈的神情,她無法說服伯德溫,但她也不能遷就伯德溫——一些人在伯德溫的眼中,就像是腐爛的地精那樣骯臟與邪惡,但如果這些卑劣之徒能夠幫助到他們。李奧娜是說,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完全可以視作一個特殊的商人,而在王女看來,能夠用金幣或是其他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東西換取他們如今最為急需的援助,並沒有什么不好,她不是要和他們成為朋友,姻親或是盟友,他們是否良善純潔與王女無關,也與伯德溫或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