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陰影(5)(1 / 2)

聖者 九魚 1977 字 2021-01-19

在看到克瑞瑪爾的時候,阿芙拉笑了,不,不是人們通常以為的那種笑,她在很早之前就學會了如何將笑意隱藏在低垂的眼睛和麻木的嘴角里,但即便被隱藏得很深,在如同異界的靈魂那樣敏銳而又對她充滿善意的人的眼睛里,仍然可以看到猶如星辰般的細碎光亮。

她不像梅蜜,除了那雙青綠與琥珀色交雜的寶石眼,她的深色頭發打著卷,披散在肩膀上,鼻子的輪廓簡直可以用鋒利來形容,鼻尖略微下彎,缺乏血色的嘴唇薄的就像是一條縫隙,還有尖銳的下巴,從耳根陡然峻峭起來的後腦,這些都是從葛蘭那里繼承到的,如果她的母親還活著,異界的靈魂無法控制地想到,她會多么地愛憐這個孩子啊。

「殿下。」她說,她的聲音不像一個孩子應有的那樣清脆,反而有些嘶啞與干澀。

「你需要喝點葯水,」克瑞瑪爾說:「否則你可能無法堅持到今天的工作結束。」

葯水是苦的,就像是大部分治療葯水那樣,但在最底層,沉淀著厚重的蜂蜜,如果有人只是觀察或是搖晃,是無法察覺到這點小秘密的,但阿芙拉在被第一次囑咐要喝完葯水的時候就嗅到了蜂蜜的香味,即便它被掩藏在令人作嘔的葯水里面蜂蜜的分量很小到可能只有一個勺底,但這是阿芙拉在七年的生命中僅有的能夠嘗到的甜味。而且葯水可以讓她飽受摧殘的身體獲得一絲喘息的機會。

阿芙拉將涓滴不剩的銀杯交還給隱形仆役,在接下來的准備時間里,她在脫下身上的長袍時,看到她的殿下已經轉過身去,檢查卷軸和將要用到的器械也許是因為他不願意看到她光裸的身體的關系,阿芙拉想,她的身體並不好看,甚至可以說是丑陋,雖然她有著超乎其他學徒的自愈速度,但因為她卑下的地位,能夠在她身上試用鞭子和烙鐵的人有很多,所以她的傷痕永遠是層疊不斷的。因為得到的食物和水都很少,她的身體沒有孩子的圓潤,只有干癟和棱角,皮膚呈現出慘淡的青白色,薄的就像是一張紙,手腳更是細瘦的好比骷髏。反正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好看的,她很羨慕那些牧師們,不僅僅是因為她們擁有著的權利與榮譽,更是因為她們玫瑰色的雙唇與果實一般飽滿的胸膛。

那些女性牧師們最近逐漸變得寬容起來了,阿芙拉知道這是因為她們可以借著她與克瑞瑪爾殿下有所交集,畢竟格瑞第的牧師並不是每個都能夠隨意進出宮室的可惜的是,阿芙拉尖刻地想到,把她帶到這里的權力,似乎也已經被幾個高階牧師壟斷了她們會留在克瑞瑪爾殿下的房間里,再看見她們的時候,她們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是迸發著火一樣的熱量,而且阿芙拉也能得到一點好處,像是一份烤肉啦,一杯干凈的水啦,又或是被免除某個必然會因此受到懲罰的工作啦。但阿芙拉一點也不會因此而感到高興,她在咬著烤肉的時候就像是咬著牧師們的肉,而飲水的時候就像是在盡情啜飲她們的血,至於鞭子,她已經習慣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關系呢。

但她也知道,現在的她,就是一只小老鼠,即便她在學徒中也能算得上是個佼佼者,但那也只是一個學徒。

異界的靈魂轉過身去的時候,阿芙拉已經不著絲縷地俯卧在堅硬的石台上,她閉著眼睛,但就算是閉著眼睛,她也能夠感覺到殿下走過來了,長袍帶起的微小的空氣流動讓她顫栗了片刻,然後柔軟的織物落在腰部以下的部分,只留下頭頸,背部,還有膝蓋上方三寸之下的地方。阿芙拉屏住呼吸,安靜地等待著,她能夠感覺到殿下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脊背上,殿下的手指似乎總是帶著一點暖意,和阿芙拉見過和觸碰過的每一個格瑞納達人都不同。

阿芙拉的脊背上,就像是在空白的卷軸上描繪與抄寫法術那樣,遍布著詭異莫測的符號、文字與線條,在線條與線條交界的地方,還鑲嵌著寶石血肉的身體當然不是秘銀,或是黃金,寶石的基座如果落在皮肉里,隨著時間的流逝,要么是被新生的血肉逐漸地排斥出去,要么就是被它們逐步地包裹起來,就像是貝殼里的珍珠,所以唯一能夠固定基座的地方就只有肩胛骨和脊骨,在寶石的基座上有著很長的腳釘,釘子上附著魔法,可以讓它如同活物那樣在骨頭中生根,並且驅逐新生的皮肉,所以那里的皮肉只有避讓開它們的位置,如果有人拔除了那些釘子,那么這里就會留下一個深可見骨的窟窿,奇異的是這些窟窿的邊緣甚至是光滑的,覆蓋著皮膚。

所有的紋樣都圍繞著,或是從這些寶石釘的中心發散出去,從藝術的角度來看,它們有著規律性與密集性的美就像是蝴蝶的鱗片,又或是植物的脈絡。當然,對於格瑞納達人與格瑞第的牧師來說,單純的美是無法打動他們的,讓他們妥協的是魔法刺青能夠帶來的強大的力量阿芙拉只是一個實驗品,但從她的身上,牧師們已經看到了一個無比美好的前景,她的生命因此有了最大的保障,她仍然會餓,會渴,會受傷,會遭到羞辱,但無論如何,不會再有人玩笑般地奪走她的性命了。

她應該覺得很冷,克瑞瑪爾想,他們身邊的溫度略微高了一點,但它也很清楚,這點微薄的好意根本無法與阿芙拉將要受到的折磨相提並論,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它所要做的,除了能夠保證阿芙拉不會輕易淪為無謂的消耗品之外,同樣對她有著無法言喻的益處,在格瑞納達,沒有什么能夠比自己的力量更值得信任,與更為重要的東西了。

熟悉的劇痛傳來,阿芙拉張開了嘴,沉默地喘息著,她竭力放松身體,將自己的思想轉移到痛苦之外的地方譬如說,從克瑞瑪爾殿下身上傳來的淺淡氣息格瑞納達人身上經常出現的氣味第一是硫磺,因為紅龍們身上總是有著濃重的硫磺氣味,即便是他們化身為人類的時候也是如此,為了表示對紅龍們的憧憬或是尊敬,格瑞納達人們使用的外用香料永遠混合著硫磺第二種占有主要地位的是甜腥的血味,格瑞納達的人們喜歡血酒,尤其是新鮮的血酒,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一只鴿子扭斷脖子,讓血從它的口中流到酒里是酒館中最常見的景象之一至於第三種,有時候會是沒葯,有時候會是麝香,有些時候也會是玫瑰。

只有克瑞瑪爾殿下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氣味,如果一定要說有,那么只能說是水,最潔凈的水和空氣的氣味,冰冷,但讓人感到舒適與暢快,阿芙拉深深地呼吸著,這是她接下來十幾天或是更久的時間里能夠獲得的少許慰藉之一。

異界的靈魂低著頭,空氣中緩慢地浮現出血腥的氣味,很多輔助器械可以被用在魔法刺青里,從附魔的秘銀針到惡魔的牙齒和尖刺都可以,但異界的靈魂用的是僅屬於自己的那些,將力量凝聚成無形的刀刃或是刺針傾瀉在敵人的頭上並不困難,但要如同控制一根有形的,細如毛發的尖針那樣控制它們只是「刺入」溫熱的血肉,而不是撕裂和翻滾,在沒有接受過埃戴爾那的教導之前,它是絕對不敢那么做的特別是他的力量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鋼鐵的甲胄扭曲折斷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