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分合(1 / 2)

聖者 九魚 2674 字 2021-01-19

箭矢山峰。

「有一個很有趣的傳聞,」亞戴爾說:「一個吟游詩人從一群驚恐萬分的農夫那里聽說,有一座魔鬼的高塔被黏稠的藤蔓包裹著,從海里地移動到了陸地上,里面還囚禁著無數可憐的靈魂,他們的頭從狹小的窗口伸出來,蒼白的就像是刷了一層面粉。」

就在他身邊,捧著一杯滾熱的蜜酒的精靈游俠頓時露出了一個愉快的微笑,「不想說些什么嗎?克瑞瑪爾,」他側著頭看向正在寬大的書桌上忙碌的法師or術士,「雖然之前你的奇思妙想確實驚訝了很多人。」凱瑞本指的是銀冠密林中的精靈法術們,為了完善克瑞法,異界的靈魂請教的可不單單只有他的導師,半神巫妖埃戴爾那——在另一個位面的各種小說中,主角時常能夠因為各種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的思想與理論變得強大或是睿智,但事實上,相比起這個無論是法師,術士還是牧師都需要高智,並且充滿了神使、選民、魔鬼的位面,另一個位面的人類在智商上——發自內心地說,並不占據優勢,如果一定要說他們有什么值得嘉許的,大概就是另一個位面極其發達與普遍的訊息之海賦予他們的眼界與想象力。

異界的靈魂並不妄自菲薄,也從未因為巫妖引導著它觸碰到的力量而生出貪婪之心,但他也從不輕蔑與隨意地看待這里的人類以及類人們,它可以說是真誠地認為,他們所接觸到的大多數人都可以說是令人欽佩的強者(無論是從軀體還是從精神上來說),即便是先前只是一個弗羅野牧師的梅蜜,她也有著如同荒原野花一般強韌頑強的生命力,哪怕是被無數次地被踐踏在泥沼中,只要有陽光,有微風與雨露,它就能在你也沒能察覺到的時候,重新抬起頭來,用艷麗而明亮的容顏迎接整個世界——他們的同伴對於葛蘭居然會和梅蜜締結婚約感到驚奇,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特別是作為弗羅牧師的梅蜜,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情。但異界的靈魂始終覺得,梅蜜與葛蘭的靈魂,或許還是有著那么一點光的,雖然只是一點,猶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會熄滅。

相比起他們之間的愛情,伯德溫唐克雷與王女李奧娜之間的糾葛就只能令人唏噓了,早在伯德溫與李奧娜死去之前,他們的愛情就已經凋零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與深植於靈魂深處的痛楚,如果說,王女李奧娜在埋葬了自己的愛情之後,還能堅強地站起來,成為諾曼的幕後女王,扶持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成長為一個國王與一個公爵的話,那么伯德溫的逃避顯然就是一種除了懦弱之外無從解釋的卑劣行徑了,他唯一值得人們贊同的地方或許只有他沒有在李奧娜為他舉行了葬禮後重新以諾曼王的身份出現在高地諾曼,不然所有的一切都要成為一個笑話了,而高地諾曼人的精神支柱也毫無疑問地動搖和崩塌。

這也許就是為什么從一開始他就更加偏向於葛蘭,乃至於曾經連同盜賊一起襲擊過自己的梅蜜而不是伯德溫的原因,異界的靈魂咬著羽毛筆的筆尖想到,礦物墨水在它的舌頭上彌漫開,帶來一陣苦澀——它拔出筆尖看了看,又把筆尖放回去,用牙齒重新咬整齊。對於精靈的問題,它只是懶洋洋地聳了聳肩,既然有了超級郵輪,怎么能夠配備足夠的救生艇呢,它在規劃克瑞法的時候,就沒打算讓它成為異位面的泰坦尼克號。

作為克瑞法的主人,克瑞瑪爾要比任何人更早地知道暴風之神的牧師們犯下的暴行,他不意外,也不驚怒,站在異界的靈魂的角度,克瑞法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挽救奴隸們的性命而存在的,它的營建救下了不下三萬條生命,而它能夠在最後的時刻挽救所有克瑞法的居民以及龍火列島上的諾曼人,可以說已經實現了超乎本身的價值,它只會感到欣慰;至於巫妖,他的資產從來就如同每個施法者那樣,在他的高塔之內,黑塔安然無恙就足夠了,至於克瑞法,在埃戴爾那與精靈們的幫助,以及另一個位面的理論與理念的指引下,對於相關的魔法與構造他已是了如指掌,克瑞法雖然已經沉沒,但新的克瑞法重新出現在萬頃碧波之上也就是時間的問題。

最後一份文書被簽上了克瑞瑪爾現用的假名,不過作為凡人之間傳遞的文件,一個假名與一個徽章印記就足以敷衍過去,曾經有著一個執政官的兒子,與主任牧師候選人的亞戴爾展開文書看了看,就把它卷起來,塞進卷軸筒,然後和它的同伴們放在一個扁長的匣子里。接下來,它們會被送往四面八方,所有「法崙帝國」名義上的公侯與臣子,騎士們都將迎接來一個皇帝的使者——一個龍裔騎士——雖然人們都知道法崙的皇帝只是一個被掌控著的傀儡,但也正是因為他們需要豎立起他的旗幟,才能夠毀壞掉已然持續了近千年的平衡,攻打自己的鄰居與仇敵,反而無法如心中所想的那樣隨心所欲地嘲弄與漠視一個皇帝的使者,誰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帶來了皇帝的旨意,當然,戰爭的成敗主要還在於糧食,武器與士兵,但有著一紙敕令,他們可以杜絕許多雙懷疑的眼睛與繁亂的口舌。

這也是異界的靈魂深感安慰的地方,這個位面比起它的故土,無疑是危險而落後(在意識形態與政體上)的,又因為有神祗,惡魔與魔鬼的存在,宗教的力量幾乎侵占了每個所能觸及的角落,但也正是因為這樣,這里的人們得以保持著一種相對的秩序與默契,沒有陷入真正的混亂之中。

至於這位皇帝陛下身後的人……emmmmmm,當然,如果他真願意走出來……或是拿出更多的銀龍蛋和時間……異界的靈魂頓時展現出了一個與巫妖非常相似的笑容,正所謂,建設是一件漫長而又艱難的事情,摧毀則要快和輕松的多,無論他推出來的是怎樣一個人選,當他坐在箭矢之峰的最高處,坐在法崙皇帝的寶座上的時候,就不可能不去滋生野心,畢竟所有的東西都已經擺在了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而能夠制約他的人距離又是那樣的遙遠。

亞戴爾看見了這個笑容,這讓他下意識地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只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與自己年齡相當的朋友,雖然之後他知道克瑞瑪爾可能比他的高祖父還要年長,但最初的影像總是拂之不去,而就在剛才的一瞬間,他才驚覺到這位黑發的法師也已經成長了起來——是的,成長。他知道用這個詞語來描述對方的變化實在是有點可笑,但他自己也是從一個天真幼稚的孩子一路成長為一個可靠的長者的,哪怕羅薩達任性地讓他保持著年輕人的外貌,不過年輕的外在並不代表他滄桑的內心也已經重新恢復青春,生機勃勃。

當他在雷霆堡再一次遇到克瑞瑪爾的時候,他仍然像是一個孩子,生存在精靈游俠凱瑞本的庇護之下,這並沒有什么不好的,半精靈的壽命要比人類悠長的多,為灰嶺服役六十年與其說是增強灰嶺的力量,倒不如說是為了讓這些注定了要顛沛流離的孩子們更多地了解外界與磨練自身的劍刃——克瑞瑪爾也會是其中的一個。但之後,他們又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情……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思慮過甚,在克瑞瑪爾的身上,總是纏繞著一層不容忽視的違和感——按理說,無論是時間,還是他們所遭遇到的諸多巨變,都足以讓一個人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便沒有變化,那么至少也會留下一些痕跡,但黑發的龍裔卻始終如一,亞戴爾不能說他冷酷殘忍,但他很顯然地一直置身事外,他幾乎沒有欲求,也沒有想望,更沒有野心,如果他是一個沒有力量,沒有容貌,沒有血脈,沒有姓氏,除了自己的生命與靈魂一無所有的流民,這種情況或許可以得到解釋,但克瑞瑪爾並不是。

直到現今。

假若一定要亞戴爾來描述的話,就像是一個曾經有意長眠的人突兀地醒來了,他之前雖然在沉睡,但仍然聽,看與感受著,只是不願意主動去做些什么,而現在,他做出了決定,開始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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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在行動之前,異界的靈魂與凱瑞本,還有亞戴爾都有過一次深刻的談話。

在凱瑞本與亞戴爾都在試圖建立起對抗法崙皇帝的同盟,並且試圖瓦解他的根基,也就是那些野心勃勃的小國松散的盟友關系時,異界的靈魂卻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箴言,但在這里,也未必就是一句空話。是的,它的想法與前兩者,甚至是巫妖都有所不同,如果說法崙的皇帝以及其名義上的臣子,是一柄利劍的話,那么比起對抗它,毫無疑問的設法令它偏轉方向更輕易簡單——讓法崙重現在這個位面也許並非是件壞事。南方諸國在分裂的一千年中幾乎都是相互敵對,彼此仇視的,讓他們得以平靜下來的不是善意與憐憫,而是一種令人難堪的平衡,每一個國家都有不下一個敵人,而他們的姻親與盟友也隨時會變成餓狼,他們戰戰兢兢,又貪婪暴躁,豐厚的產出永遠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只會令得他們對別人的內庫更為垂涎三尺,也許,陰謀之神希瑞克的策劃也只是給了他們一個理由罷了。

「但法崙是有奴隸的。」那時候亞戴爾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在所有人里,或許只有丑雞之前的處境能夠與他相比,他曾經是個被放逐的罪犯,地位與奴隸相差無幾,他見過奴隸,也和他們一起生活過,他們深重的苦難是一個如二十歲之前的亞戴爾那樣的年輕人根本無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