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部分(2 / 2)

六朝清羽記 未知 6540 字 2021-01-19

「你」

那年輕人還沒說完,堂內一聲大喝,「誰」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帶著師弟直沖出來。

程宗揚一把扯住那年輕人,「傻愣著g么還不快跑」

「哦」

年輕人連忙跟他一起從檐下鑽出,抬手攀住檐角,翻身躍到房檐,接著越過圍牆慌慌張張朝外跑去。

道觀內傳來一陣叫嚷,燈火不斷亮起,人影綽綽,不知道有多少人追來;兩人誰都不敢做聲,悶頭落荒而逃。

逃命這種事,程宗揚已經擁有相當豐富的經驗,撒開腳步跑起來,一般好手也追不上。可旁邊的小子腳下看不出有什么動作,卻不比自己邁開大步狂奔慢。他手臂不動不搖,身t微微前傾,看起來像御風而行般輕松自如。

兩人一口氣奔出兩里多地,把叫嚷聲遠遠甩在身後才放慢腳步。那小子透出一口氣:「嚇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輕人一把扯住程宗揚的衣袖。程宗揚剛邁出半步就被他拉得跌了回來,腳下一滑險些栽倒。

程宗揚穩住身t,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p沾著雨水的青c,並沒有發現什么異樣,他納悶地問道:「怎么了」

年輕人小心地蹲下來,從他剛才准備落腳的c叢里撿起一只東西。

「瓢蟲哎」

那小子心有余悸地說:「差點就讓你踩到,還好還好」

程宗揚鼻子險些氣歪,「瓢蟲我差點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蟲你怎么能亂踩呢」

那小子沒理會他的怒氣,自顧自指著瓢蟲背上的黑斑一個一個數著,「你瞧,一、二、二一、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蟲,還是一只雌蟲呢」

「我還以為你撿到寶了」

程宗揚道:「不就是一只瓢蟲嗎你放好,讓我一腳踩死它」

「不行」

那小子連忙合起手。

程宗揚氣得笑了起來,「這瓢蟲難道是你養的」

「當然,」

那小子認真說道:「今年我放了六萬多只七星瓢蟲,這一帶的瓢蟲都是我養的。」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有病吧」

「沒有。」

「我見過養豬、養牛、養j、養鴨、養鶴,還有養蠱的養瓢蟲的我還是頭一次見,」

程宗揚上下打量他,「沒病你養這東西g么」

「當然有用,」

年輕人指著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嗎」

「廢話,我又不是瞎子。」

年輕人一點都不生氣。「那邊是稻田,那邊是果林。本來三畝稻田每年種兩季就能養活一家五六口人,多j畝地呢,出產的糧食可以賣掉,用來換衣f、鹽和家里用的東西。但我剛來時,有些地方五六畝地還養活不了一家人。」

「這跟蟲子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稻田減產不是因為農夫不下力氣g活,而是害蟲太多。稻田里有蚜蟲,果林里有桃蚜,還有什么小白蛾、介殼蟲」

年輕人一樣一樣數著,「因為這些害蟲,每年都要損失兩、三成的糧食。有時候一連j百畝、上千畝的稻田都受蟲害,每飲只能收j十斤糧食。農夫食不裹腹,好多人到觀里來求神靈保佑,有的過不下去還要賣兒賣nv。」

年輕人道:「我去田里看過,那些蚜蟲小的很,捉也捉不凈,想了很多辦法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時,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蟲少了。我在旁邊等啊等啊,終於看到這個東西。」

年輕人舉起那只七星瓢蟲,得意地說道:「就是它蚜蟲的天敵我算過,一只七星瓢蟲一天能吃一百多只蚜蟲。七星瓢蟲壽命通常是兩個半月,能吃掉上萬只蚜蟲。而一只七星雌蟲能產l兩千多粒,一年能夠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只七星瓢蟲,它的子孫就吃掉一萬萬只j蟲,保護j十敢田地。而且它不僅只吃蚜蟲,還吃小白蛾、介殼蟲」

年輕人一口氣說道:「七星瓢蟲什么害蟲都吃,可周圍的小j、麻雀也吃瓢蟲,有時候j軟地都沒有一只瓢蟲。我就自己養一些,每天散步時放出去。有了這些瓢蟲,這j年周圍田地都沒有受過蟲害,能多收j千石糧食呢」

年輕人張開手掌,看著瓢蟲生著七個黑斑的鞘翅分開,悄然飛入月se,然後回過頭認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等於多了一萬萬只蚜蟲,多了j十畝田地要受蟲害呢」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是誰」

那個年輕人笑了起來,「我是混元觀的觀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揚怔了一會兒,回頭指著剛才來的地方:「就是那個道觀嗎我g你是觀主跟著我跑什么」

秋少君叫道:「我怎么知道還不是你拉著我跑的」

程宗揚冷靜下來,「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師帥是什么關系」

秋少君高興地說道:「你居然知道師帥那是我師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師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個,排行十七。」

程宗揚上下看著他:「你怎么沒穿教御的衣f」

秋少君連連擺手:「我還不是教御,差得太遠了。商師兄說,掌教師兄在塞外身故,要等選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許,我才可以設帳授徒,然後再升任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師帥半年前就說過讓你升任教御。」

「真的嗎」

秋少君餅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當時我就在師帥旁邊。藺采泉、商樂軒、夙未央和卓雲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著他,「師兄去世時你也在嗎」

「我那時候正好在c原,結識了師帥。師帥還給我留了一封書信,」

程宗揚攤開雙手,「可惜被你卓師姐毀了。」

「卓師姐我好久沒有見過她。」

秋少君道:「師兄書信上說了什么」

程宗揚敲了敲額頭,回憶道:「師帥說,他這些年一直在外征戰,沒時間處理教務的事務,結果教內的事讓他很不滿意。如今亂象叢生,希望有人能清理門戶,維持太乙真宗的聲譽。」

秋少君盤膝坐在c叢間,苦惱地嘆口氣:「林師兄本來挺好的,這j年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招了那么多記名弟子,難怪師兄不高興。不過那些人雖然三道九流都有,但有林師兄約束也沒做什么壞事師兄說了誰來繼任掌教嗎」

「沒有。」

程宗揚打量他,「你想當嗎」

秋少君擺手道:「我差得太遠了,藺師兄他們還差不多。」

這小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才華橫溢、術法超群的樣子,就那個光亮的大腦門挺扎眼。

程宗揚道:「太乙真宗不是挺有錢嗎怎么在晴州的道觀會破成這樣」

「我們在晴州有三處道觀,最大的一處叫上清閣,在雲夢澤占了一座島嶼;另一處在晴州港南邊,也有j十名門人,香火很盛的。」

秋少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三年前藺師兄讓我來混元觀當觀主,想讓我把混元觀打點好,可是我只顧著養瓢蟲,來觀里祭拜的人越來越少,也沒有多少錢來修理。」

「祭拜的人怎么會越來越少呢」

秋少君聳了聳肩,「周圍的農夫都是受了災才來祭拜,這j年蟲害少了,大家日子過得好了,來的人也就越來越少。」

「哈。」

這小子真有意思,養了j萬只瓢蟲、救了周圍j個村子的蟲災,結果把自己混得沒飯吃。程宗揚也坐下來,笑道:「你把事情做好得過分,難怪你的混元觀連鬼都不上門呢」

「也不是沒人來。」

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圍人都知道我是個傻瓜,在觀里養了一堆瓢蟲,隔三差五還有人到觀里來看稀奇。」

「你沒把他們趕出去」

「沒有。倒是有些醉漢到觀里來,」

秋少君吐了吐舌頭,「我怕他們不小心踩到瓢蟲,索x裝鬼把他們嚇走。」

「哈哈」

程宗揚大笑兩聲。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觀里不是還有j個人嗎他們在這兒做什么跟你養瓢蟲」

「林師兄讓他們來修行的。」

秋少君嘻嘻一笑,「觀里沒有r吃,他們在背後可沒少罵我。喂,你來不是看我養蟲的吧」

程宗揚猶豫要不要說出實情,但見過王哲這么多同門,只有這個養蟲的小子還像個好人,而且王哲也對他寄予厚望,總不會差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黑魔海嗎」

「知道。」

秋少君表情凝重起來,「三年前文參軍到晴州來跟我說了許多事。他說我快十八歲了,有些事我應該知道。」

「他說了些什么」

「他說黑魔海雖然被岳帥剿滅,不過這些年有跡象表明,黑魔海已經死灰復燃,讓我小心這個大敵。」

「原來是這樣。岳帥的事他有沒有告訴你」

「岳帥有個nv兒,在師兄的左武軍。」

秋少君笑道:「文參軍說月姑娘長得貌美如花,師兄問我想不想娶她,我已經回絕了。聽說師兄很不高興。」

「為什么回絕你們道家不禁止娶q吧」

秋少君無辜地說:「那時候我十七,她才十三,還是個小孩子,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滿三十歲。我怕娶了她把她餓瘦,師兄會罵我。」

難怪王哲那么著急讓自己照顧月霜,原來是怕送不出去。

「喂,」

秋少君道:「你問了我這么多,還沒有回答我呢。」

程宗揚道:「岳帥這個nv兒叫月霜,這件事和她有關。當初在c原就有太乙真宗的人刺殺她」

秋少君靜靜聽完經過,然後站起身,「我要去見月姑娘。」

「這會兒」

秋少君點點頭:「事不宜遲。如果真是林師兄指使的,我要赴龍池在各位教御和長老面前分說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瀾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門戶,我也在所不惜。」

「你現在一個弟子都沒有,林之瀾的門人起m上千吧能跟他們斗嗎」

「只要有證據,藺師兄、夙師兄、商師兄、卓師姐都會站到我這邊。」

這倒有可能。據程宗揚所知,林之瀾在太乙真宗內也樹了不少敵人。

秋少君走了j步又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程兄,如果我這會兒告訴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覺得合不合適」

程宗揚厲聲道:「不合適」

秋少君從善如流地說道:「也是,現在說有點像趁人之危,那我過j天再說好了。」

「過j天也不合適」

程宗揚道:「你都已經回絕,這事就別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腦門,沉y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參軍說的那么漂亮,我怕我會後悔。」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後悔也晚了,誰讓你不抓住機會呢」

秋少君嘆口氣,「那就算了。程兄,請。」

「喂,你不回去沒事吧」

秋少君回頭看了一眼,「沒事。他們找不到我就能偷吃r了。」

「你這個觀主也太摳了吧連r都不讓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為什么還要吃r哎,小心」

「我g大半夜你還盯著看c里的瓢蟲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w道:「j十畝地,j十畝地」

第六章蛛刃血櫻

這個夜晚注定有許多事在發生。

位於雲夢澤的上清閣迎來太乙真宗兩位教御。與此同時,一艘雙桅帆船正駛過月光下的晴州內海,帶來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內,西馬長街的鷗翼總社、銅獅巷的雪隼佣兵團、城東胡人聚集區的波斯商會,還有寶泉巷那些c控無數金錢與權力的錢庄,都一夜燈火未眠,同樣醋釀即將發生的風暴。

此時程宗揚正和一個養瓢蟲的小子踏著月se,去見一個自己這會兒並不想見的人。當然,如果月霜處於昏迷狀態,自己還是很樂意s下與她見面的。遺憾的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這會兒已是深夜,客棧大門緊閉。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門,抬頭朝程宗揚看來。

程宗揚道:「你看我g么翻牆吧」

「不好吧」

程宗揚在牆上一借力,躍上牆頭。秋少君緊跟著上來,他倒不用借力,身子一縱就像p落葉般輕飄飄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這么好,翻個牆還這么多廢話,又不是偷東西」

「走門不是方便嘛。」

秋少君道:「我剛用了脫鎖訣把里面的鎖打開,一推就進去了。」

「你怎么不早說」

秋少君道:「你都沒讓我說」

「順手就把人家門弄開了,你這當道士的也太過分了吧」

秋少君聳聳肩,用他的話回敬道:「又不是偷東西嘛。」

他忽然挑眉,「咦好像有人」

「耳目夠靈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邊暗中保護,只不過前兩次都被小紫支開,沒有起到作用。程宗揚打了個手勢,那名隱藏在暗處的星月湖屬下現出身形,向他們做了個「平安」的手勢。

程宗揚指了指樓上,示意自己要上樓,然後領著秋少君進去。

剛踏上樓梯,秋少君又「咦」了一聲,「有人」

這小子知覺敏銳至極,可這會兒樓里靜悄悄的,哪里有半個人影

程宗揚剛要開口,猛地打了個冷顫,額角傷痕突然一跳,感覺到一絲y冷氣息;死亡的氣息。

「不好」

程宗揚從梯上躍下飛身朝門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閃,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的速度掠出門。兩人剛到階前便看到那名剛才還朝自己招手的軍士垂著頭,手中佩刀剛拔出一半,像被一條無形繩索絞住脖頸,身t懸在半空。

秋少君一把扯住程宗揚,抬腳蹬在廊柱上,往後退開半步。程宗揚正往前疾沖,身t突然轉向,像撞到牆一樣x口氣血一陣翻涌。

「g不會又見到瓢蟲了吧」

這處院子三面環樓,中間是一個不大的天井,此時一彎上弦月懸在天際,清冷月光水銀般灑在庭中。

秋少君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井,忽然他一昂身,快捷無l地向後翻去,寬大道袍飄揚起來卻沒帶出絲毫風聲,接著袖口一軟,仿佛被一柄無形利刃切開,斷袖悄無聲息地飛開。

秋少君斷裂的袖口露出一截劍柄,他拇指扣住劍鍔一彈,劍身跳出,接著劍鋒在空中一沉,仿佛劈到什么柔韌物t。

程宗揚chou刀橫在身前,一邊運足目力,眼角捕捉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寒光。那是一條細如發絲的金屬線,烏黑線身與夜se仿佛融為一t,視線稍微移動就失去它的蹤跡。

被劍鋒彈開的金屬絲無聲地掠過,懸在廊下的一盞燈籠齊齊裂開,只剩下半個紙殼。程宗揚頭p一陣發麻,這東西太y毒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纏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秋少君袖中的少y劍跳回鞘內,身t游魚般往後退開,然後腰身一挺,立在廊下,一動一靜渾若天成,接著左手兩指豎起,擺出一個法訣。

靜謐中,一g危險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