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趕緊點頭說「好」。
王國華得到他的授意,像是個快樂的管家似的,飛奔於全校,力促此事。
80年代的中國可沒有遍地的復印機和打印機,哪怕再過10年,復印機和打印機也屬於金貴的機器。不過,沒有現代復印機並不是說只能用筆抄了。油印早在革命根據地時期,就是文字宣傳的法寶。
然而,油印使用起來很復雜。它需要人用鐵筆在蠟紙上先抄出想印刷的字和圖,鐵筆重且堅硬,字還要寫的比正常字體更小,操作起來比鋼筆困難的多,書寫速度也要慢的多,對於不熟練的人來說,二三十分鍾抄一頁紙都不算慢。
王國華喊了六個人一起,用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將楊銳默下來的習題冊抄在蠟紙上,接著喊人開刷。
這同樣是一份超累的工作。由於經濟落後,西堡中學別說傳說級的高速油印機了,就是手搖油印機都買不起,只有簡單的油印滾筒,要一張一張的油印,容易弄臟手不說,蠟紙還容易壞。
更麻煩的是,滾筒也不是說用就能用的,它屬於學校的重要資產,必須找校長才能借出來。
沒辦法,王國華拉著曹寶明,硬著頭皮去找校長趙丹年。
曹寶明尚好些,王國華是西堡鎮人,屬於聽著趙老頭的恐怖傳說成長起來的學生,偶爾的幾次接觸,都是戰戰兢兢的不敢說話。
找他要油印滾筒和油墨?若非楊銳給他們的題目太誘人,王國華寧死也不會走進校長辦公室。
歸根結底,還是高考的魅力太大,誘惑太烈。
趙丹年的家在鎮里,但他卻常年吃住在學校里。因此,校長辦公室也就設在了教師宿舍區,共有相連的兩間房,前面辦公後面住人,算是比普通老師優待了一些。
王國華站在門口,忐忑不安的敲了兩下門,然後喊了一聲:「報告!」
良久,里面方才傳來腳步聲。
王國華雙腳並攏,動都不敢動一下。
「什么事?」趙丹年對學生向來是笑臉相迎的。只是,他的笑容早已因為各種恐怖傳說而變味了。
「我們……想借油印滾筒。」王國華語氣遲疑許多。
曹寶明大大咧咧的,見趙丹年的臉上露笑,干脆加了一句:「還有油墨。」
「油印滾筒,還有油墨?」趙丹年笑眯眯的重復了一遍。
曹寶明回頭看了王國華一眼,臨時又道:「要是再有點紙張就更好了。」
王國華原本緊張的臉都皺起來了,用了油墨也就罷了,還要紙張,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
他忐忑不安的看向前方。
校長笑了:「你們要印什么,拿給我看看。」
王國華只能拿出來,說:「就是一些卷子。」
「哪里來的?」校長一邊展開一邊看。
「是……楊銳拿來的。」
「楊銳?」
「是我們同班的學生。」直到高考,楊銳都顯的缺乏存在感,校長更是不會知道他。
趙丹年「唔」的一聲,目光落在卷子上,看都沒看王國華一眼。
這倒讓王國華松了一口氣。
「楊銳從哪里弄來的卷子?」趙丹年突然問了起來。他做中學校長都二十年了,眼光很好,一看到卷子就覺得新鮮,分類練習的習題雖然有,分類的方式卻是不同的。
王國華低聲道:「應該是從縣里買回來的。」
「縣里的新華書店就那么幾套數學卷子,我怎么從來沒見過。」
「那興許是省城里的新華書店。」
「不可能。」趙丹年斷然道:「我上個月才去的河東教育廳。」
王國華無言以對。
趙丹年將所有卷子都掃了一遍,沉吟著不吭聲。
80年代人是很相信權威的,他們相信中央是對的,相信政府是好的,相信書里說真話,相信撰寫教科書的都是大學問家。而這份據說是楊銳弄來的卷子,在趙丹年看來,明顯是很新鮮且高端的,河東省內的專家,他熟的不能再熟,想來想去,也沒有此等人物。
還不能掉以輕心,別是哪個學校從哪里弄來的內部教材?
敵有我無,可是要吃虧的。
楊銳得到的誇張成績,莫非與此有關?
趙丹年想到此處,立刻問:「剩下的呢?」
「就這么多。」王國華細聲細氣的。
莫非是沒編完?
趙丹年不動聲色的將卷子還給王國華,道:「印出來的卷子,再給我一份。」
他准備動用自己的關系,找人打問一番。既然有了數學,想必還會有語文物理等其他學科吧。對所有知識點做全新分類可是個大活,再怎么樣也得是一個專門的辦公室才能完成,藏是不好藏的。
王國華松了一口氣:「您是說,我們可以用油印滾筒?」
「嗯,鑰匙給你們,用完了塞進窗戶里。」
「油墨也能用?」曹寶明是能不花錢就不願意花錢的。
趙丹年「嗯」的一聲,道:「也能用。」
「那紙也能用?」曹寶明又問了,王國華擋都擋不住,急的跳腳。
趙丹年也沒料到自己學校有如此厚臉皮的學生,莞爾道:「給你們兩刀。」
王國華真怕曹寶明再說什么,一邊道謝一邊扯著曹寶明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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