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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難為 未知 6169 字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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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難為

作者:朱砂

【文案】

在很多很多文里,都有一位討嫌的表小姐。她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生活水平取決於舅父舅母的良善程度;她姿色不錯頗有才華,必定會與表哥進行一場纏纏綿綿的戀愛,至於成功與否,取決於她是女主還是女配。

蘇淺曾經在寫小說的時候,千萬遍地折騰過這些表小姐們,甚至在穿越之後,她也絲毫沒有危機感。結果,有一天她忽然從「大小姐」變成了「表小姐」,才發現這條路,當真是難走得很……

【正文】

未出孝三房婚

七月初秋,成都正是好時候。風不冷不熱,陽光溫暖明亮。幾案上c瓶的早開菊花,在賬冊上投下微微晃動的影子。

房中只聽見算盤珠子雨點般的響聲,偶有停頓,隨即便又疾響起來。

周綺年左手撥珠,右手提筆,越是計算,兩道秀眉就皺得越緊。直到賬頁翻完,才淡淡道:「這回的賬做得倒縝密。」

屋中攔著一道屏風,綺年這邊說完,那邊已有人憤憤答道:「姑娘說的是!小的把這賬看了幾次,找不出什么漏d來。可是細打聽打聽,別人家不說,單說絲行給彭家織坊那邊,至少每擔絲也能降下二兩銀子的價錢來;若說成匹的綢緞進價,那便差得更多了。」

綺年淡淡一笑:「可是這卻是沒法子去問的。若問了,他們便會說,彭家織坊每年用絲上千擔,我們如今才用幾百擔,如何能與人家相比?」

屏風外頭的人恨恨道:「正是如此。可是咱們與絲行是十來年的交情了,若是肯認真商談,即使降不了這許多,每擔絲降個五錢八錢的銀子卻並非不能。」

「是啊,只是他們誰肯費那心思呢?」綺年合上帳冊,「聽說小鄭管事自家在西城也要開鋪子了?」

「……是……這些刁奴,全都只顧著自家撈銀子!他們開鋪子的錢,還不是從公中貪去的!」

綺年出神半晌,微微嘆口氣:「這織坊是保不住了。」

屏風後頭那人急道:「姑娘怎這般說?去年姑娘查了一番帳,今年織坊的出息已好得多了。假以時日……」

綺年輕嘆一聲打斷他:「假以時日,這帳我便查不出破綻來了。」

今年強似去年,無非是去年年末時突然查賬,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挑出了許多漏d來,得那些管事們今年一時沒敢大肆貪墨,所以才有了盈利。可是這做買賣里頭的路數太多,下頭人不忠心,那真是防不勝防。說到底,上輩子她也只是個小會計,業余時間寫寫網絡小說賺點外快,並不是商業奇才呀。

沒錯,周綺年,曾經做過翰林院侍讀的周顯生老爺的獨生女,其實是個穿過來的,上輩子,她叫蘇淺。

蘇淺同學,二十四歲,某私營企業會計,孤兒,死於出差途中一場車禍,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變成了周家大姑娘——綺年。

屏風後頭的管事姓楊,是綺年母親吳氏陪房的兒子,如今綺年最能信得過的,也就是他們一家子了。

小楊管事也明白綺年的意思,無奈地低頭不說話了。

周家老爺周顯生,年幼的時候父親就亡故了,全憑自己刻苦攻讀,年紀輕輕就考中進士點進了翰林院。只是他身子孱弱,入仕不過六年,就因母亡丁憂回鄉,接著纏綿病榻十年,終究還是拋下妻子和獨女去了。

翰林院是個清苦之地,周顯生直到返鄉也不曾置下什么家業,如今在成都這兩處庄子,一處織坊,一處綢緞鋪子,皆是吳氏的陪嫁,只有這處宅子是周顯生自己置下的。現下老楊監著兩處庄子已經有些吃力,楊嬤嬤在內宅支持,小楊管著綢緞鋪子,卻再找不到個靠得住的人去管織坊了。

綺年想到此處,忍不住苦笑。

周顯生多病,本也不通錢財雜務;吳氏與丈夫恩愛,終日里憂心於丈夫的病,連自己親生女兒都會因照顧不周從假山上摔下來身亡。若不是自己y差陽錯地穿越了過來,吳氏趕過來怕只能看見女兒的屍首了。丈夫死後,她更是終日哀傷,難道還指望她會用心經營店鋪么?

當初吳氏從京城遠嫁過來,銀子帶得不少,卻只帶了四個丫鬟,兩房家人。因周顯生家中本無可用之人,是以這鋪子織坊,皆是在成都本地雇用管事伙計,卻想不到經營數年,這些人把持了生意,便漸漸生了私心。開始只是鑽些漏d占點便宜,後頭見東主並無覺察,亦無人能主事,便愈發大膽沒了顧忌。

小楊管事兩年多前開始接手,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才算將綢緞鋪子接到手中。庄上則幸好是老楊一直在打理,雖然田地出息並不算大,卻一直平平穩穩。只是那織坊不小,里頭經營的門道又多,卻被兩個本地管事把得死死的。雖然綺年借著查帳狠狠敲打了一次,卻也是治標不治本的事。

「楊管事,彭家最近可還提過要買織坊的事?」彭家在本地算是大戶,開始只開綢緞鋪子和綉坊,前些年自己也辦織坊了。周家織坊雖不十分大,地腳卻占得好,又是經營了十幾年的老織坊,彭家已經提過兩次想要收買,只是織坊里那幾個管事哪里肯放手,一口便拒絕了。

小楊管事心里也明白。從前還好,自打周老爺過世,孤兒寡母的更撐不起家業。姑娘再能干,也只是個未出閣的閨女,何況才只十三歲,怎能出頭露面的管事?織坊轉手,已然是大勢所趨了。

綺年端起桌上的茶,輕輕抿了一口,緩緩道:「趁著今年織坊情況還看得過眼,轉給彭家,彭家多少還知周家一個情。若真鬧到經營慘淡支撐不下去了,連價都賣不上。」

小楊管事耷拉著腦袋應了一聲:「可是那些管事——」

「轉了手,自然有彭家收拾他們。」綺年冷笑一聲。這些管事不過是欺負周家沒有男人出頭,所以放心大膽地貪。可是彭家不是周家,家里還有在府衙當差的,整治幾個貪墨的管事,有的是辦法。

小楊猶豫一下:「只怕太太那里——」在吳氏眼中,這些不止是自己的嫁妝,還是與丈夫共同生活過的一種紀念。前些年周顯生病重不起,也有人勸過她將產業賣掉,換了現銀握在手里,她只是不允。

「母親那里自然有我去說。」

「姑娘!」腳步聲輕響,貼身丫鬟如鸝匆匆掀簾子進來,急促地低聲道,「三房太太又來了!」

綺年微一揚眉:「還是說那事?」

如鸝點著頭,氣憤之情溢於言表:「這會子更好了,講什么想要入贅咱家呢!姑娘知道是誰?就是三太太那娘家親戚,芙蓉街上何家那表少爺!我呸!看著咱們老爺的面上才叫他一聲少爺,家里敗成那樣兒,還有臉到咱家來提親呢,分明是看上了咱家的家產罷了。」

本在屋里伺候茶水的丫鬟如燕擺了擺手,止住如鸝長篇大論的批判:「你且說幾句要緊的,太太可說什么了?」

如鸝喘過一口氣,道:「太太說姑娘這還沒出孝呢,談親事不合宜,且年紀還小,過兩年再提也不晚。誰知三太太說什么先換了庚帖,把事商定了,待脫了孝便下定。又說姑娘今年十三,也不小了。絮絮叨叨只是不走,恨得我只想上去一巴掌打出去算完!」

綺年本來也有氣,但聽如鸝這一串跟流水似的,忍不住倒笑了,站起身道:「母親的冰糖雪梨枇杷羹燉好了不曾?我們過去,看看三嬸娘還要說出些什么來。」

如燕猶豫道:「姑娘,前頭說姑娘的親事,這若是過去了,只怕——」年輕姑娘們面嫩,哪里有聽見親事還往前頭湊的呢?

綺年微微一笑:「正是這樣我才要過去,看三嬸娘到底有多厚的臉皮,當著我的面還能說什么不能?」

如燕穩重,仍覺得有些不妥。如鸝卻早忍不住了,摩拳擦掌道:「姑娘說得是!太太好性子,不然,那三太太早就該——」

「該怎樣?難道你還真要大耳光子打出去不成?」綺年失笑,「端了枇杷羹跟著走罷,到了那邊少說話,看我眼色行事。」

如鸝嘟著嘴,先到廚下去端了枇杷羹。這邊小楊管事趕緊退了出去,如燕替綺年整了整衣裳,又取了朵珠花簪在頭上,便跟著往正房去。

周家宅子並不甚大,出了綺年的珠玉閣,走三十幾步就是周太太吳氏所居的小山居。綺年走到正房門口,便聽見里頭咳嗽聲,吳氏的貼身丫鬟如鶯已經打簾子迎了出來,一見綺年,便壓低聲音道:「三太太正纏著太太要姑娘的庚帖呢。」

綺年微微冷笑,從如鸝手里接過枇杷羹,笑盈盈走了進去道:「母親,該吃葯了。」

吳氏身邊兩個大丫鬟,如鶯在外頭打簾子,如鵑便給吳氏捶背。旁邊楊嬤嬤站著發急,只是到底是下人,不能來駁周三太太的話。此時見了綺年進來,兩人都是眼前一亮,急忙上來接了枇杷羹。

綺年先蹲身福了一禮:「三嬸娘幾時過來的?今日倒得閑。」

周三太太生得一張額尖嘴瘦兩顴突起的棗核臉,細眉細眼,臉上慣帶著笑。見綺年進來,便親熱地起身來拉綺年的手,口中嘖嘖兩聲:「好嫂子,這般雪團兒般的美貌女兒,你究竟是怎樣生的?」

吳氏欲待答話,卻又咳嗽起來。綺年不動聲色地擺脫開周三太太,走過去端起那雪梨枇杷羹,慢慢地喂著母親喝下,一面微笑道:「方才在外頭聽三嬸說笑,可不知是什么趣事?」蜀地女兒多肌膚白膩,但綺年卻是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踢毽子做廣播c的,雖然盡量戴著帷帽遮擋,但比之那些足不出屋的姑娘卻仍舊是黑了幾分,虧得這周三太太睜著眼能說得出「雪團兒」這話。

吳氏一急,道:「沒有什么事——」

話猶未了,周三太太已經搶著笑道:「這可是好事,還是姑娘的喜事呢。」

綺年心下冷笑。自來沒有在別人家未出閣的閨女面前談親事的。若周三太太與二房關系親近,綺年婚事又已定下,稍稍打趣幾句也就罷了。如今吳氏尚未允准,連庚帖都不曾拿去,周三太太就一口一個喜事,當真這面皮也厚得可以了。

吳氏聽周三太太說話如此無理,急得臉色漲紅,就要攔著不讓說下去。她素知女兒能干,但再能干的姑娘,聽了這般當面談論自己,也要羞臊了。只是她自丈夫故去之後一直不曾病愈,此時心中一急,話未說出口,倒又咳了起來。

綺年輕輕拍撫母親後背,淡淡道:「三嬸娘這話說得當真讓人不解了。如今我父親過世不滿三年,母親又病至如此,侄女兒一時實想不到,還能有什么喜事。」

周三太太臉皮實在是厚,聞言只當聽不出綺年的意思,笑道:「難怪姑娘不知,想你母親尚未來得及與你說呢。」

她素知吳氏稟性軟弱,如今家中又沒有個男人,只消半騙半搶將庚帖拿了,在外頭稍加宣揚,這婚事便成了定局。即便吳氏母女不肯,未出閣的姑娘被這般一傳,為了名聲也只好嫁了。否則孤兒寡母,日後也難再找好婆家。

周三太太打定了這主意,越發要今日便將此事做成了。入贅的是自家表弟,少不得將來周家二房的財產都落在他手里,自己也得分些好處。當下笑道:「說起來嫂子也是太過仔細了,姑娘今年十三了,也該說起親事,沒得總是瞞著。」

吳氏氣得臉漲通紅,氣喘吁吁道:「三弟妹這是說的什么?我已說了,綺年還在孝中,哪里有論親事的道理!」

周三太太哎呀一聲:「我的好嫂子,你怎這般糊塗!我也說了,先將庚帖換了,待出了孝再過禮下定,橫豎是入贅,連嫁妝也不要准備的,何等方便?好嫂子莫要耽擱,快將庚帖給了我,好去與人家換了。」

吳氏見她這般無賴,竟將這般話當著女兒的面說出來,又氣又急,張口便是一番驚天動地的大咳。周三太太急忙上來要給她拍背,眼珠子卻滴溜溜直往吳氏枕頭下面看,口中說著嫂子莫要心急,那手卻伸到枕頭底下去摸庚帖。

綺年早看見周三太太那手不老實,對如鵑使個眼色,如鵑一頭撲上來,嘴里叫道:「太太,太太你怎么了,如鸝快端水來。」一面用力往周三太太身上一擠,十六七歲的大姑娘,力氣也不小,竟將周三太太推了個踉蹌,險些摔倒。

如鸝早氣得要死,端了水也是一頭沖過來,不偏不倚正與周三太太撞在一起,一杯茶頓時有小半潑在周三太太身上,雖則茶水並不很燙,但三太太尚未換了夾襖厚裙,仍舊被燙得不禁叫了一聲。

如鸝心里暗暗解氣,面上卻做出惶恐之態,連忙蹲身去給周三太太拭抹裙子上的水跡。如燕也過來幫忙,嘴里一迭連聲責罵如鸝,卻與她兩個左右夾著周三太太,連扶帶架按回了椅子上。

周三太太被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裹著,一時竟掙不開。待要責罵,畢竟不是自家丫頭,且如燕已經將如鸝罵了,自己再罵,未免太失身份。待要讓吳氏或綺年來處置,吳氏正咳得撕心裂肺,綺年忙著給母親拍背喂水,哪里顧得上。這個啞巴虧只好咽了,沒好氣道:「罷了。如此,我今日先家去,回頭再來說這事也罷。」

綺年起身道:「母親不能起身,我送三嬸嬸出去。」

周三太太正中下懷,拉了綺年的手往外走,一面笑嘻嘻道:「好姑娘,你可不知,嬸子給你尋了門好親事!」

如燕跟著綺年出來送客,聽見周三太太竟越過吳氏與綺年說這話,恨得牙根都癢了,真個恨不得再端一杯水來潑在周三太太身上。卻聽綺年不動聲色道:「三嬸這話說得奇怪,我身上重孝未除,嬸子卻提什么說親的事,不知是哪本聖賢書上的道理,改日倒要去向三叔請教。」

周家三房老爺雖只考中一個舉人,卻是素愛標榜自己詩書傳家恪守聖人訓的,每日里聖賢古語不離嘴邊,若是族中有些什么事,他必要搬出《論語》《孟子》上的話來教訓人。

周三太太一窒,這才正眼仔細打量綺年。只見綺年穿一件湖藍色散綉銀線暗花的斜襟褙子,下邊蜜合色半舊的錦裙,雖剛過了十三歲生日,卻是身形挺拔,比自家十四歲的女兒還似要高上幾分。

因在父孝之中,綺年頭上不戴艷色首飾,只是一根鑲綠松石的銀釵,旁邊幾朵珍珠花鈿,通身上下竟有些冰雕雪塑之意。肌膚雖略黑些,卻顯著面色紅潤,比之普通閨閣女兒少了三分嬌弱,卻多了幾分神采飛揚之態。

周三太太看得暗暗稱奇。當初周家二房老爺去世,人人都覺孤兒寡母必不堪主事,頗有些名義上來幫忙,暗地里想偷偷揩些油水之輩。想不到周家一場喪事辦得井井有條。里院是一個嬤嬤,四個大丫鬟主持;外院一個管事帶著外房送來幫忙的一群下人,竟不曾出什么大岔子。且因喪事辦得並不鋪張,外頭的人哪個也沒撈到什么大油水。

當時眾人皆傳周二太太精明,管家有方。周三太太卻是與二房住得近,時常走動的,素知這二太太吳氏性情軟弱,雖會理家,卻少些威嚴。那時周三太太便疑惑這位大嫂幾時變得如此厲害了。雖則那場喪事辦得簡單,但該有的幾道大規矩卻一道未少,以孤兒寡母來說,已然是足夠的了。

如今二房守孝已兩年了,周三太太冷眼看著,吳氏纏綿病榻,並無精力管家中之事,且言語之中還是那軟弱性子,越發不信那喪事是她主持的。只是綺年那時才十一歲,任怎么想,也想不到如此一個小姑娘能管下這些事。但此時看來,說不得當真是這般。

綺年不動聲色地任周三太太打量。若換了別家姑娘,聽見當面說起自己親事,必然面紅過耳,低頭連聽都不敢多聽的,更不要說回話,更不要說這話回得咄咄人。

周三太太心下嘀咕,臉上卻仍堆著笑:「哪里就是說親了。你身上有孝,這大禮嬸子還能不知么?不過是兩家先把這事定下,等你滿了孝再下定放禮,橫豎也只有一年了。」

綺年淡淡道:「侄女孤陋寡聞,不知這不下定不放禮,算是什么『定下』。既是嬸子知道侄女還有一年的孝,便一年之後再提就是。」

周三太太心想這如何使得?拿不到庚帖,何家哪里肯老老實實等一年。

「好姑娘,你還小,可不知這好親事是難尋的。你家只有你與你母親兩人,若你嫁了出去,你母親豈不落了單?還是招個女婿入贅的好。可是俗話說得好,好男不入贅,想招個上門的,那真是難上加難。如今若錯過了這個,怕是再難找去。」

「好男不入贅——」綺年把這話重復了一遍,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周三太太。

如燕機靈,接口嘀咕了一句:「既是如此,那肯入贅的怕也不是給什么好人……」

這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周三太太聽見,登時漲紅了面皮,正待要訓斥一句,綺年已經搶先瞥了如燕一眼:「沒規矩,嬸嬸這里說話,也有你c嘴的地方?還不快些給嬸嬸陪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