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部分(2 / 2)

表妹難為 未知 6201 字 2021-01-19

周鎮撫低了頭,手指在桌上敲了半晌,有些猶疑不定道:「只怕她不願……」

趙燕恆嘴角一彎:「這可要看漢辰你的本事了,若連心愛之人都不能求到手,這——」眯起眼睛,上下打量周鎮撫。

周鎮撫被他激了一下,豪氣頓生,一拍胸膛道:「自然是我的事!只是你現在將她讓我帶去,就不怕皇上疑心?」

趙燕恆微微一笑:「其實不是讓你帶去,而是讓皇長子殿下帶去。皇長子妃與吳惠側妃雙雙有孕,府里連侍女都不夠用了,皇長子妃知道清明通些醫理,向我借了她去,也好指點皇長子身邊的侍女。。」

周鎮撫險些跳起來:「皇長子殿下也要去?胡鬧胡鬧!倘若此事真是針對殿下的,殿下豈不危險?」

趙燕恆眼神冷然:「殿下畢竟是出身低微,若不做幾件事,即使入主東宮也難服眾。何況此次,若是眾人都盯著殿下,你便好行事了。」

「胡鬧胡鬧!」周鎮撫騰地站起來,在屋子里亂走,「這簡直是胡鬧!殿下這是拿自己的命在冒險!萬一出了什么事——皇上斷然不會准的!」

「皇上已然准了。」趙燕恆打斷他,「皇長子妃有了兩個月身孕,吳惠側妃有了一個多月身孕,這件事皇長子都秘而不宣,就是怕自己離京,有人對皇長子妃下手。」

「不可能!」周鎮撫不敢相信,「萬一殿下——」

「還有二殿下。」趙燕恆垂下目光,「至不濟還有三殿下,只要留子去母……」

周鎮撫怔了一會兒,神經質地往外看了看。趙燕恆頭也不抬:「不必擔心,外屋只有內子,連丫鬟小廝都沒有半個。」

周鎮撫怔怔看了他一會兒,頹然坐倒:「若是皇長子出了什么差錯,你可就——」等於是押錯了寶,全盤皆輸。

「所以我雖不去,我的人卻都要去。」趙燕恆嘆了口氣,「立夏立冬身手還不錯,平常也不經常露面,都去給你們牽馬。總之這一次,你且要小心了,萬一皇長子出了什么差錯,你也逃不開一個護衛不力。」

周鎮撫苦笑道:「搞了半天,你連我也算計上了。」

趙燕恆又長長嘆了口氣:「我恨不得自己去,只是這條腿——」平時騎馬走路倒也無妨,萬一真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候,他就只會給人添麻煩了。何況這次倘若出事,可就不是那次他在為外祖父掃墓路上自導自演的那出戲可比了。

綺年坐在外屋,手里拿著賬本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屋里趙燕恆和周鎮撫的對話落入耳朵里,簡直好像一個個炸雷一樣,天家無親情,就連皇上矚意於皇長子,皇長子都還得拼這一局才能坐穩東宮的位置。難怪皇次子一直如此安靜,未必沒有蟄伏著等機會的想法。

周鎮撫終於從屋里出來了,這會再見綺年,他也嬉皮笑臉不起來了,默默見了個禮就走了。

綺年看著他走出去,輕聲問趙燕恆:「皇長子會有危險?」

「皇上派漢辰去,自然就是為保住皇長子。」趙燕恆撫著她的肩頭低聲道,「只是若有人想趁機下手,自然也要傾盡全力。畢竟只要皇長子——皇上就是再發怒,這個兒子也回不來了。說得再難聽些,倘若只剩下一個三皇子,皇上不立他為儲君,還能立哪個呢?」

「那皇長子何必去呢?只要皇上矚意於他,假以時日——」

「夜長夢多。」趙燕恆輕輕嘆了口氣,「皇長子不想再等了。冒險一搏,若成功了,他的太子之位就安穩了。我勸過他,但他不聽。此時兩位皇子妃都有孕,若他能成功歸來,東宮之位非他莫屬。如此算來,他要搏,也有搏的道理。」他低頭看著綺年,「皇長子一走,吳惠側妃就會報病,皇長子妃會准吳二夫人將她接回吳府養病,不能讓人看見皇長子府中在進養胎的葯物和食材。」

「那皇長子妃呢?難道她就不養胎了嗎?」

「所以你若有時間就常去看看她。」

「總要有個理由……」送禮、登門,都要有個緣故才好。

「唔——」趙燕恆沉吟片刻,「你看知霏表妹嫁給國潤如何?」

「你是說,我去皇長子府探望,是為了促成這門親事?」綺年疑惑地看著趙燕恆微微搖了搖頭,突然明白了,「其實,是倘若這件事成功了,就可以讓霏兒嫁進國公府?」

皇長子一出京,吳知霞就以抱病為理由回娘家養病,在眾人面前造成兩位皇子妃不睦的假象。而綺年身為吳知霞的表妹,頻繁拜訪皇長子妃,自然是為從中斡旋。

表面上看,這樣正好掩蓋了二人有孕的事實,皇長子府不會買進任何養胎之物。可是若再往深里想想,吳知霞身為皇子側妃,雖然不住在皇宮中,但也不像普通人家媳婦能夠輕易回娘家居住,這一舉動自然會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沒准就會有人想到她身懷有孕。這一樣來,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吳知霞身上,萬萬不會有人想到金國秀也有孕了。

「倘若兩個孩子不能都保住,就保正妃的……」綺年喃喃。金國秀生出來的是嫡長子,將來倘若天下太平,這個孩子可能就是未來的太子乃至皇帝,即使吳知霞的孩子也保住了,也是次子,非長非嫡,斷不能與金國秀的孩子相爭的。

趙燕恆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就好了,不必說出來。吳惠側妃還年輕,即使未能保住這個孩子,日後也可以再生。」倘若金國秀真能生下嫡長子,吳知霞就是大功一件,金國秀自然會讓她有自己的孩子。

「這是——皇長子的意思嗎?」

「是皇長子告訴我兩位皇子妃同時有孕的。」趙燕恆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已經說得足夠明白了。

皇家總是皇家,即使端方如金國秀,做了皇子妃後也不得不用心機用手段。

「人生真不容易……」綺年低聲說了一句,想起初見金國秀時那樣有林下之風的一個女子,不由得有些感慨,「皇長子妃原本不該過這樣日子的,她該是悠然東籬,吟詩作畫……」忽然覺得自己在說傻話,嘆口氣閉了嘴。

趙燕恆摟了摟她的肩頭:「估摸著皇長子沒幾日就要離京了,你先去挑好了養胎的葯材,免得到時候有心人疑惑起來,連咱們這里也疑心上。」

綺年點點頭,招呼來如鴛和小滿,開了節氣居里的小倉庫先去挑東西了。趙燕恆在院中站了一會兒,舉步去了清明的房中。

清明正在房中翻閱醫書,見趙燕恆進來不由有些驚訝,連忙起身:「世子有什么吩咐,叫奴婢過去就是了。」

趙燕恆擺擺手,看看她手中的書:「《千金方》?」

「是。」清明低眉垂眼,「奴婢怕世子要去查水災之事,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所以奴婢想著翻一翻治疫的方子。」

「我不去。」趙燕恆瞧她片刻,緩緩道,「你與周漢辰一起去,聽他的命令,呂家那邊的人也全部聽命於他。此次出行,無論如何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清明驚訝地抬起頭:「世子讓奴婢跟著周——」

趙燕恆回望著她,輕聲道:「你們八人跟著我這么久,我自是希望你們人人都能有個好歸宿。周漢辰的心意你是明白的,我可讓世子妃認你為義妹,風風光光將你嫁進周家。」

清明臉色有些蒼白:「如今諸事未定,王妃仍舊在王府里坐得穩穩的,奴婢不能離開世子。」

趙燕恆微微一笑:「又不是讓你立刻出嫁,世子妃這里還需要你們幫手呢。」

清明緊咬嘴唇不知該說什么,似乎隱隱有許多話要說,卻又不知如何出口,最終只能低頭道:「奴婢遵命。」

皇長子要離京親自去巡查水患之地的消息,立刻就傳遍了京城。吳府的兩位老爺為官多年,焉能不知這里頭的利害?但是吳府的男丁們聚起來商議了良久,也沒能商議出什么來,最終能做的不過是托人捎信給南京的吳二老太爺,倘若皇長子巡查到南京附近賑災銀子一時不湊手,請二老太爺一家鼎力相助。

吳知霄從書房出來,回了苦筍齋。才進院子就看見孔丹站在屋檐下張望,見他進來急忙迎上來:「少爺怎的這時候才回來?在外書房里用飯了么?」

「沒有。」吳知霄解下外袍交給她,自己抬腳進了正屋,「少乃乃用過飯了不曾?」

「少爺回來了。」晴畫從里屋迎出來,「少乃乃剛還叫奴婢去看看,若少爺還不回來,就把飯菜再去熱一熱呢。」

就是說韓嫣也沒有吃飯。吳知霄不禁道:「下次若我回來再晚了,叫少乃乃先用飯,別餓著了。」

韓嫣從里頭迎出來笑道:「夫君在翰林院當了一天差,我在家里坐著,哪里就餓著了呢。幸而如今天熱,這會飯菜不涼不熱,倒好入口。晴畫快打水來給少爺洗手。」

晴畫早准備好了,連忙把盆端過來,韓嫣自己親自拿了擦手的帕子站在一邊。吳知霄心里不安,忙忙幾下洗了,接過帕子道:「這些都叫丫鬟們做,何勞你呢。又在看賬冊?」自打韓嫣進了門第二天,李氏就帶著她管家理事,說既有了兒媳,自然該交給兒媳管,自己將來只等著享福了。

韓嫣跟著他走到桌邊坐下,孔丹連忙拿了碗去盛粥,韓嫣也不去注意她,只笑道:「可不是么。從前我在家里也學過的,只是喬表妹出嫁,這樣的喜事我不曾經過,有些手忙腳亂呢。幸而有母親指點著,這幾日仿佛窺到了些門道似的。」

吳知霄聽她叫母親叫得親熱,心里也覺舒服,笑道:「辛苦你了,剛過來就要料理表妹的親事,祖母疼愛表妹,難免挑剔些,委屈你了。」顏氏何止是「挑剔些」,恨不得喬連波的親事□完美,連阮夫人這個未來婆婆都有些不耐煩了。

韓嫣笑笑:「我哪里有母親辛苦呢,不過是剛學著罷了。」輕聲道,「那日母親對祖母說,表妹的嫁妝實在不宜太多,就被祖母埋怨了一頓。我都替母親委屈,倒虧母親還是沒事人一樣。」顏氏要讓喬連波也是一百零八抬的嫁妝,連她都覺得不妥,這不是跟縣主別苗頭么?還不如像李氏說的,多置些鋪子田地將來生息的好。後來顏氏倒也聽了,可見李氏說得是對的,卻平白挨了那么一頓訓斥。

吳知霄不由嘆了口氣:「祖母一向是有主意的人,你只聽著就是了,不要開口,免得被祖母責備。幸而明日就是……」李氏是多年的當家主母,顏氏還要靠著她給喬連波張羅婚事,說話做事也不好太過份,韓嫣這個孫媳婦那就不算什么了,若開口惹惱了顏氏,說不定就要劈頭蓋臉教訓一番。好在明天喬連波就嫁了,也就沒心事了。

韓嫣展顏一笑,點了點頭。夫妻二人正用飯,聽見外頭月白笑道:「表姑娘過來了?」隨聽喬連波細聲細語道:「表嫂可在屋里?」

韓嫣忙放下筷子迎了出去,將喬連波帶進了旁邊廂房里說話,吳知霄皺皺眉,指著桌上飯菜道:「晴書撿少乃乃愛吃的幾樣,拿到廚下去熱一熱,不然回頭吃了涼飯鬧肚子不是玩笑。」

晴書歡喜答應著,撿了幾樣菜端去了廚下,孔丹看吳知霄喝完了一碗粥,連忙上前來幫著盛飯,低聲道:「少爺,有句話奴婢不知該說不該說。」

吳知霄隨口道:「說便是,做什么還要吞吞吐吐的?」

孔丹捏著手中帕子,低聲道:「奴婢是想,少乃乃是晚輩,不該背後議論老太太才是,若萬一傳到老太太耳中,不說少乃乃要吃虧,就是少爺和太太,怕也要落不是的。」

吳知霄沉吟片刻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少乃乃是直爽人,又是為了太太才有不平,我勸告她就是。只這些話你聽過就忘記,絕不許傳出去。」孔丹連忙答應了。

韓嫣領著喬連波進了廂房,叫晴畫上茶,含笑道:「表妹過來可是有什么事么?」她心里很不喜歡喬連波,只是說到底她是吳知霄的表妹,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喬連波低著頭道:「這些日子辛苦表嫂了,我做了個香囊送給表嫂裝些香料,表嫂可別嫌棄……」這些日子顏氏的挑剔她也看在眼里,畢竟不是當年,自綺年嫁出去,她總算也學會了些眉眼高低,懂得了些人情世故,一邊綉著嫁妝,一邊騰出手來給李氏和鄭氏各做了一雙鞋,韓嫣和張沁各做了一個香囊,挨個兒送過來。

那香囊做得確實精巧,韓嫣接在手里也很誇贊了幾句,喬連波微紅著臉道:「這里還有個扇套是綉給表哥的,想托表哥多照應照應章兒,我怕出了門就難得再見他了……」說著,眼圈又早紅了,忍不住拿了帕子拭淚。

跟著她的翡翠忙道:「姑娘明兒就是好日子,可不興哭的,若哭腫了眼睛可不好。二少爺是章少爺的表哥,怎會不照應呢?」

韓嫣抬眼看了看翡翠,這丫頭倒是個伶俐的,有她這話,倒好像她拿得准吳知霄必然會照應喬連章似的。只是倘若真有這個把握,又何必來送什么扇套子呢。韓嫣心里冷笑,臉上卻只管淡笑道:「翡翠姑娘說得是,表少爺若有文章上的事不懂的,只管來問,二少爺既然是做表兄的,自然要盡力指點的。」

喬連波心里一涼。韓嫣只說讀書,卻並不提別的,顯然是不接這個話了。但也說不出什么來,只能低聲道謝便走。韓嫣把她一直送到苦筍齋門口,見外頭站著個大丫鬟,瞧了瞧,認得是珊瑚。

珊瑚自回了吳家,日子也並不好過。李氏那里就不必說了,每日只能在松鶴堂不出來。今日喬連波到苦筍齋來,她不能不跟過來,一路上都覺得抬不起頭,幸而明日喬連波就出嫁了,她終於不必在這里看人臉色了。

韓嫣瞧她一眼,心里不屑面上不露,只跟喬連波道了別就回去,將扇套和香囊給吳知霄看了。吳知霄也只瞥了一眼,淡淡道:「娘子答得極妥當,表弟若是讀書有不解之處來問我,我自然答他。只是瞧著表弟讀書甚通,大約也是用不到我的。」

韓嫣笑了笑,知道喬連波說的不是讀書。但看周立年就知道,讀書是一回事,將來要走仕途,有無人扶持相助又是另一回事了。就憑當初綺年的遭遇,韓嫣可沒那么寬廣的心胸勸丈夫扶持喬連章,因此只是一笑,就把這事丟到一邊去了。

139、六月中連波出嫁

因為黃河決堤;皇帝不快;於是整個京城里都有幾分壓抑。不過這影響不了松鶴堂里的氣氛,天光剛亮;顏氏就起了身。

夏日天長;這時候也不過才寅末卯初;在屋里值夜的琥珀朦朧著爬起來道:「老太太怎這樣早就起身了?」

顏氏哪里睡得著:「今日連波出嫁;又要發嫁妝又要梳頭開臉;可不能晚了,看天都亮了。」

琥珀揉著眼睛看了一眼窗台上的沙漏道:「如今天亮得早,時間還早著呢。昨兒嫁妝不是都已經理過好幾次了;斷不會有錯的;梳頭開臉都要全福夫人來了才成,還是讓表姑娘多睡一會兒;今天有得折騰呢。」

最後這句話說到了顏氏心里,遂勉強躺下,到底擱著心事睡不著,翻來覆去躺了半個時辰,忙忙地爬了起來,特特地囑咐:「第一抬嫁妝里有太後賜的玉如意,萬不能損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