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華胥引小說 唐七公子 1630 字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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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日,感到身體的疲憊乏力,隨著另一半鮫珠的裂紋加深,生命的流逝也變得快速起來。過去只是沒有呼吸、嗅覺、味覺和痛感,但近來連觸感都不太靈敏。

我沒有寄望會有奇跡發生,可每日醒來,首先浮人腦海的畫面就是胸中殘破的珠子,幾乎可以辨別哪些是新增的裂紋,這真是一種折磨。

這些事我沒有告訴慕言,但我想他其實很清楚,只是在我面前裝作就算天塌下來也不會如何,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可以安心。

若你要做一件事,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會做到,又如何能做到。這是很久以前他說過的話。和他在一起,我有許多受教,這是其中之一,可有些事,不是我們相信便能做到。

但我寧願他看到我是全心全意信任著他,看到我安心得沒有絲毫猶疑。

自慕言找到我那一日,陳宮里開始出入許多秘術士,我知道他們受邀前來是為了什么。蘇儀興奮地告訴我,說這些術師中不乏凝聚精神游絲的高手,我曉得她的港台詞,但被華胥引禁錮過的精神游絲是無法凝聚成魅的,這一點慕言他也清楚。

從前他切切囑咐我,讓我在他找到辦法之前努力活著,現在想來,其實說出那些話時,他便已知道我是個死人,所謂找到辦法,是想盡量恢復我那些或失掉或衰退的感官吧。

回想那時,能夠有那樣的願望真是奢侈,如今,連保持這個活死人的模樣繼續存在於世間,都變成一件困難無望的事了。

不多的時光里,我們像雙生的影子。但有時他會去找那些秘術士議事,這種時刻就不會帶著我,可能因為唯一要議的事是我的生死。

但我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循規蹈矩,曾經偷偷去書房的外室聽過一次。和別的議事也沒有什么不同,都是先由與會者挨個發言,匯報近期研究成果,然後自由議論,說白了就是彼此揭彼此的短,論證那些方法毫無實施的可能性。

但我聽壁角的這一次,發展到最後卻大吵起來,這一點倒是出人意料。而所有爭吵最終歸結於一聲杯子碎響,配合著杯子落地響起的是慕言淡淡嗓音:手滑了。

內室噤若寒蟬,他問得認真:若是將孤的壽命分給王後呢諸位可有誰能做到

那次後,我再也不願去聽他們議事。世人所謂一句一傷,有時候我們傷心並不是因為那些話不好,而是不能承受。

從前我並不需要睡眠,想睡的時候就睡睡,一直不睡也可以,因鮫珠能將睡意都凈化。但近來睡意越來越濃,看來鮫珠已越來越失去某些方面的功能。

而慕言也開始有個毛病,半夜時總要將我叫醒,讓我說幾句話給他聽,才會繼續放我睡。有幾次被叫醒時腦袋不算迷糊,聽到他喚我的聲音不穩,而明明兩人相擁還蓋了很厚的被子,抱著我的手卻是冰冷。

剛開始不知道為什么,後來才明白,他是在害怕,害怕我睡著睡著,就永遠地睡下去了。每日每夜,他都在擔驚受怕,白日里卻半點也沒讓我看出來。

時入冬月,聽說趙姜兩國戰事愈演愈烈。趙國此次引火燒身,戰火一路蔓進自家大門,軍士們雖上下一心奮勇頑抗,但終究和姜國國力懸殊,敗退得很是凄慘。可姜國明顯不懂見好就收,大有一路攻入趙都之勢。而事情進展到這一步,慕言也差不多打算要出手了。

這果然是他的一張網。天子賜他顯卿之名,令他為己分憂。這次的出兵連名目都是現成的諸侯失和,代天子調停。插手這場戰事,按道理來說大晁除了天子外也是他最合適,天子沒有那個能力插手,在天下看來,他便是最該出手之人。陳國雖民風開放,卻同衛國一樣,一向有女子不言政的朝俗。

但床第之間慕言一般是把這些事當睡前故事講給我聽,以此哄我入睡。

他喜歡把我當小孩子,從前我不懂,那是他愛一個人的方式。而所有的一切行將結束,我唯一好奇的只是這場局最初的那個棋子秦紫煙的去向,因這件事著實難以推測,即便聽了那么多睡前故事,仍是無解。打了許久腹稿向慕言問起,他卻不當一回事似的:若是還活著的話,應是在趙國罷。

我覺得犯糊塗,他耐心解釋:私下會盟趙國那次,你覺得如何才能讓趙王完全信服姜國的嫁禍之舉

我不假思索:靠你的演技

他露出不想繼續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的表情:我們還是早點睡吧。

被糾纏許久,才吝嗇地吐出兩個字:人證。秦紫煙是人證,這就是那時他一直尋找她的原因,也是為什么最後她會留在趙國的原因。

這樣窩在他懷里,同他家長里短一般談論這些天下大事,倘若我能同他白頭到老,我們一輩子都該是如此,我可以這樣做好他的妻子。

從前我就一直幻想著有一天能夠成為他的支撐,當他要做出一個英明決斷,我會陪著他打開一個足夠寬廣的視野。如果能活得足夠久,再努力一點的話,我想我也可以做到。但每次想到這些,心底就有個聲音安靜提醒我,你可看到背後籠罩著的那層陰影那層分別和死亡的陰影

十一月,幾場霜降之後,城外白梅盛放。我希望時光能流逝得像日影一樣緩慢,關於分別之事已不做多想,慕言眼中的疲憊也是日日愈盛,他以為瞞得我很好,我也就假裝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