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櫻花與紅蓮(1 / 2)

龍族3黑月之潮中 江南 7202 字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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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焚燒著朱紅色的樓閣,櫻井小暮在樓上梳妝。

她穿上了珍藏的十二單。這是最隆重的和服,由十二件不同的綢衣組成,從內而外顏色變化,就像層層雲霞。在極樂館中只有被稱作老板娘的櫻井小暮才有資格穿十二單,而且只在特定的節日。所有女孩都會穿上和服,她們簇擁著櫻井小暮在門口迎客,絢爛如盛開的八重櫻。老客人們會為了欣賞櫻井小暮穿十二單的風采而登門豪賭,當晚最幸運的客人會受到櫻井小暮的親自招待,享用最上等的魚生,櫻井小暮彈著三味線作陪。享受過這份款待的老客人都說仿佛夢回戰國時代,自己坐在天守閣上俯瞰天下,坐擁世間最美的女人。

櫻井小暮將漆黑的長發綰起,斜插一支山桃花,向著鏡中的自己微微躬身:歡迎光臨。

操持著極樂館的日子里她經常在門口迎賓,對每個熟客鞠躬說歡迎光臨,同樣的話說著千百遍難免厭倦,可今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櫻井小暮的心情竟意外的好。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說這句話了,她其實早已疲憊不堪,是時候放下沉重的擔子了。

今天是極樂館的末日。

進攻是十五分鍾前開始的,蛇岐八家調集了十二輛油罐車,幾十噸燃油從山坡上傾瀉而下,主持進攻的男人卻並不著急點火,而是靜坐在山頂抽著煙,風吹起那些人的長風衣。從賭客到荷官,所有人都往外逃,連警衛都不例外,極樂館自認固若金湯的防御瞬間就土崩瓦解。誰都清楚只要山頂抽煙的那個男人把煙蒂扔下來,極樂館就會被熊熊烈焰吞沒。

但山頂的那個男人只是抽煙,默默地看著人們在山澗中踩著水奔逃,無數豪車堵在橋上,喇叭聲響成一片。

櫻井小暮把金庫的鑰匙扔給大堂領班:金庫里還有十二億現金,如果有膽子的話可以帶一些走,這些年辛苦大家了。

領班攥著那柄鑰匙呆呆地站著,不知自己應該沖向金庫還是跟著人流往外跑,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面對十二億日元不動心,但領班不清楚自己還有沒有命帶著錢從金庫里沖出來,滿地都是萬元大鈔卻沒有人低頭撿拾,燃油貼著地面流動,無數人滑倒又爬起來,無數人擠在門口相互踐踏。

櫻井小暮笑了笑,轉身去向頂樓,步伐從容優雅,一如極樂館開幕的那一日她從樓梯上緩步而下,在男人們挑剔的目光中提起長裙盈盈屈膝:我是櫻井小暮,這間賭場的經理,遠道而來的每一位都是我的貴賓。片刻之後掌聲雷動,賭客們大聲贊嘆老板的風華絕代,櫻井小暮年輕的臉在燈下美如桃花。

領班看著櫻井小暮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盡頭,他扔下那柄價值十二億日元的鑰匙,轉身逃走。

樓梯井中騰起了火花,山上的人還沒點火,地下室已經燒了起來。那是極樂館幫客人們實現夢想的地方,那里是一間間小屋,每間小屋里都埋藏著秘密,有些小屋的地面上血跡斑斑。極樂之地卻設置在地獄般的深處,這是那個男人跟客人們開的玩笑,他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所謂的極樂,永恆的只有死亡,所謂極樂只是死亡前拼了命的享樂罷了。

此刻櫻井小暮最可靠的手下正大踏步地穿越地下室中的長廊,把火柴丟進每間小屋里,管道已經往那些小屋里灌注了汽油。隨著他的腳步,熱風和火焰席卷一切。

櫻井小暮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跟那個坐鎮山頂的男人好好聊聊。在這座賭場最輝煌的時候櫻井小暮就想象過它的末日,這里凝聚了世間各種人欲,沉淀在深深的地下室里,在末日的那一天,應該是被紅蓮之火燒成平地吧這是極樂世界應有的結局。

結果它就真的被燒掉了。大家心意暗合。

五天之前,末日降臨到了猛鬼眾的頭上。

五天前他們還控制著大阪十八個黑道幫會中的十一個,效忠蛇岐八家的七個幫會始終保持著克制。可一夜之間世界全變了,源氏重工的大門敞開,黑色的廂式貨車依次駛出,蛇岐八家的高層干部傾巢出動。他們到達大阪的同時,那七個幫會對猛鬼眾旗下的幫會發起了進攻。歷史上從未有過如此高效率的黑道戰爭,不亞於希特勒掃平波蘭的那場閃電戰,猛鬼眾所屬的幫會還來不及組織起來就被接二連三地粉碎。十一個幫會中的七個宣布轉而效忠蛇岐八家,三位若頭被人用球棒活活打死,最後的那個幫會宣布解散。一夜之間大阪就變成了蛇岐八家的大阪。

不僅是大阪,從南部到北部,效忠蛇岐八家的幫會都行動了起來,不遺余力地進攻效忠猛鬼眾的幫會。要么屈服要么橫屍當場,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混混嚇傻了。

很長時間以來猛鬼眾都覺得己方已經揚眉吐氣,跟蛇岐八家形成了均勢,蛇岐八家才不得不對他們保持克制。但當家族金剛怒目的時候,他們才明白什么是黑道至尊,自己能幸存到今天只是因為家族一直在懷柔。畢竟是同族,在此之前八姓家長們不想對他們趕盡殺絕。

誰也不知道蛇岐八家為這場戰爭籌備了多久,他們掌握了猛鬼眾的幾乎所有的情報,包括猛鬼眾旗下幫會的非法交易,還有跟猛鬼眾有來往的政府官員。警視廳收到匿名郵件,郵件中是猛鬼眾的犯罪證據,法官只要認可這些證據,猛鬼眾的干部中有一半以上都會被判刑入獄。包庇猛鬼眾的官員收到了死亡威脅,一位縣議員乘坐的轎車在公路上忽然被人用直升機吊起,在五百米的高空中飛行,驚恐的縣議員在空中收到了蛇岐八家中的老前輩左上部的電話,表達了親切的問候。十分鍾後直升機把議員的車放在縣議會大廈前,這時議員已經變成了蛇岐八家的人。

跟真正的鬼相比,那些依附於猛鬼眾的幫會還算幸運的,鬼連投誠的機會都沒有,盡管他們身體里流著蛇岐八家的血。為了逃生,有些鬼使用了強行純化血統的葯劑,但在為了斬鬼而生的執行局面前,他們只是一群走投無路的野獸,無論他們怎么狂怒怎么掙扎,最後心臟都被灌注了汞的爆炸子彈打穿。執行局隨隊帶著的僧侶,這些人負責把鬼的屍體澆築進水泥樁里。把這些水泥樁打入海底組成整齊的陣列。蛇岐八家所屬的丸山建造所,將在那片填海而成的土地上建造一所神社來超度亡者。

放棄反抗的鬼將被終生監禁。在平安時代,蛇岐八家曾在神戶山中設立了位於山腹中的黑牢,用於囚禁家族中出現的鬼。明治維新後家族接觸到西方思想,覺得黑牢不夠人道,於是把它封閉了,如今銹蝕的鐵門被再度打開。

連國會議員都被這場隱秘的黑道戰爭震駭,幾天來死者數以百計、傷者數以千計,這已經是一場小型戰爭的規模,戰火繼續蔓延下去必然殃及無關的人,造成巨大的社會問題。他們通過不同的渠道勒令蛇岐八家停止,再三申明政府絕對不會姑息犯罪,再不停戰自衛隊就會介入,但蛇岐八家卻關閉了一切對話通道,一意孤行。

櫻井小暮明白蛇岐八家的用意,只要在國會推出新的反黑法案之前徹底消滅猛鬼眾就好了,這就是所謂閃電戰,有人想掩耳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

傳承自龍族的戰爭欲望從古至今都流淌在混血種的身體里。一站三千里,怒殺十萬人,龍族的戰爭從來都是如此。

朱紅色的窗也被火焰吞沒了,木材彎曲變形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

只能陪您走到這里啦,以後的路上還請自己多多珍重。櫻井小暮看了一眼窗前衣架上那件血紅色的和服。

和服在火風中招展,仿佛有人穿著它起舞,衣角被燎著了,和服飄舞著像是燃燒的蝴蝶。

源稚生坐在山頂上,俯瞰那座燃燒的朱樓,忽然想起那天夜里從直升機里看下去,龐大的須彌座緩緩沉入大海,白浪四合。那一刻源稚生忽然覺得天地間沖塞著巨大的哀傷,須彌座入垂死的巨鯨,對空中發出無聲的哀鳴。

完成對極樂館的攻略之後,猛鬼眾的勢力就被連根拔起了,所有幫會盡數投靠本家。極樂館是猛鬼眾最大的現金來源,燒掉極樂館之後他們殘余的勢力也無法掙扎了。櫻站在源稚生背後,一身黑色的西裝,外罩黑色的長風衣,系著純白的領帶。

今夜執行局的干部都系上了白色的領帶,以示對死者的哀悼。但哀悼歸哀悼,他們不會手軟。

極樂館的陷落是這場黑道戰爭中的標志性事件。在道上的人看來極樂館就是猛鬼眾的象征,在這里人們肆無忌憚地交易金錢和欲望,猛鬼眾從中賺取了巨額的金錢。蛇岐八家雖然怒於它的囂張卻不敢對它動手,因為它不單有嚴密的防備,而且還被各種權力人物保護著。如果說猛鬼眾散布在全國的勢力像一張蜘蛛網,那么極樂館就是蜘蛛巢。蜘蛛巢被搗毀,意味著蜘蛛的死。

進攻極樂館由執行局負責,是雷霆手段,同時家族也在懷柔。昨天一份由蛇岐八家發出的免罪狀在黑道幫會間流傳,根據免罪狀,那些曾經投效猛鬼眾的幫會都是無罪的,只要他們從今以後奉蛇岐八家為本家,就會獲得本家的恩典,包括享受本家花費大量經費設立的養老基金。剛柔兩種手段並行,猛鬼眾在各地的勢力土崩瓦解,免罪狀所到之處,小幫會聞風宣布對家族的效忠。從今以後日本的黑道只剩下一個主宰,那就是蛇岐八家,蛇岐八家的暴力將凌駕於所有暴力之上,最終也終結所有的暴力。

橘政宗預言的事情就要實現了,快得出乎源稚生的預料。幾天之前,橘政宗宣布自己將從大家長的位置上退下,少主源稚生會接替他統率蛇岐八家和從屬幫會的幾十萬人,當時家族中的老人都覺得這個決定太倉促了,但源稚生的戰績很快就說服了老人們,隨著執行局從南往北掃盪猛鬼眾的勢力,源稚生的威望也與日俱增。橘政宗在這個位置上兢兢業業地干了十年,卻被源稚生在幾天里輕松超越。

源稚生清楚這都是橘政宗計劃好的。橘政宗花費了十年來籌備這場戰爭,十年間他一直在私下磨礪著寶刀,但拔刀殺敵的時候卻把榮譽讓給了源稚生。源稚生只需按部就班地做就好了。就像那些戰國時代的大名,老得快死的時候把兒子叫來,給他看自己訓練了十年的軍隊,說兒子啊,我死後你就帶著這支軍隊把我們家的仇敵掃平吧,行軍路線我寫好了,在我的枕頭里。兒子即位之後揮軍出征,摧枯拉朽地掃平了國家幾十年來最大的對頭,歸國時贏得了百姓夾道歡呼,每個人都相信他比父親更英明神武,從而對這個國家的未來充滿期待。其實只是那個明知將死的父親要把苦心經營的未來留給兒子罷了。

偏偏源稚生並不想要這個家族的未來。

黑色悍馬沿著山路駛來,尖盾地剎車。烏鴉跳了下來,一手提著加消音器的手槍,一手拿著文件夾,戴著細框眼鏡相當地衣冠禽獸。

事務性工作真是煩死人了,不能讓我跟夜叉一樣去打打殺殺么烏鴉疾步走到源稚生背後,先抱怨一通,然後打開文件夾,我們抓到了十七個,還缺三個。

執行局在出山的路口設了路障,那些從極樂館中逃離的車都被稽查,山路上也有持槍的人巡邏。無關的人可以自由離開,執行局對他們彬彬有禮絕不為難,但如果是某份名單中的人,就會被套上黑色的頭套塞進一輛貨櫃車。那份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是鬼,是擁有危險血統的混血種,蛇岐八家決不允許這些人脫離掌控。

源稚生接過名單看了一眼,沒有打鉤的三個名字分別是:王將:未知,龍王:未知和龍馬:櫻井小暮1。

猛鬼眾中的領袖都用將棋的棋子作為代號,橘政宗花費了十年的時間來調查這些人的身份,但是王將和龍王的名字始終是個謎。效忠猛鬼眾的幫會從未見過這兩位大人物,目前所知的級別最高的猛鬼眾干部就是代號龍馬的櫻井小暮,雖然她看起來只是極樂館的女經理,很多無知的人覬覦她的美色,但她其實在猛鬼眾中的地位極高。

沒有人知道王將和龍王是不是存在,但是既然有龍馬,那么推測起來上面還有級別更高的人。

他們會不會逃往山里櫻說,或者那間賭場有地下通道。

源稚生搖了搖頭,把文件夾扔還給烏鴉:聽見了么有人在唱歌。

烏鴉和櫻一愣,集中精神去聽,果然在山風和木材燒裂的聲音里有人在輕聲歌唱,是個嫵媚之極的女聲,唱的是歌舞伎的調子,但歌詞卻是中文。烏鴉的中文也就是會說你吃了沒有這種水平,櫻略強些但是聽歌也勉強,而且那首歌古風盎然,沒有足夠的中文功底是很難聽懂的。

倦兮倦兮釵為證,天子昔年親贈;

別記風情,聊報他,一時恩遇隆;

還釵心事付臨邛,三千弱水東,雲霞又紅;

月影兒早已消融,去路重重;

來路失,回首一場空。

源稚生緩緩地念出歌詞:這是坂東玉三郎唱的楊貴妃,我曾經聽過他的現場。你們留在這里,我下去跟龍馬談一談。

喂喂喂老大那樓說不准什么時候就會塌烏鴉臉都綠了,你要是出事我和夜叉不得切腹啊

一個人在快要塌的樓里唱著這種歌,應該是在心里想著什么人,我也許能問出點什么。源稚生提起蜘蛛切,而且一個唱歌唱得那么好聽的人,值得見一面。

源稚生用手帕裹手,推開了燒得滾燙的紫銅大門。處處都是火焰,紗質的帷幕在燃燒、木雕的仕女在燃燒、滿地的紙牌燃燒著卷曲起來,如果不是建造極樂館的木材用化學葯劑處理過有很好的耐燃性,這棟樓早就燒塌了。源稚生拾起一張燃燒的紙牌,點燃一支煙,漫步在火場中。火場中極度缺氧,正常人這么做可能幾秒鍾就會暈厥,但對他這種血統極其優異的混血種來說還算能忍受。

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雍容華貴的女孩緩步走下台階,眼睛映著火光亮晶晶的。她穿著古雅名貴的十二單,腳下卻是白色的高跟鞋,令她顯得更高挑靚麗。和服把她的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後領卻很低,露出白皙嬌嫩的後背來。她手里提著白鞘的木刀,但看起來並沒有什么殺傷力,更像是這身衣服的裝飾品。

她看見源稚生的時候眼睛迷蒙了片刻,失神地一笑:您回來啦

源稚生一愣,櫻井小暮也反應過來,笑容變得甜潤而商業化:歡迎光臨。

她笑得那么美好,要是在別的地方相遇,會讓人有整整一天的好心情。源稚生下意識地笑笑,站住了。

櫻井小暮也站住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就是家族現任的大家長源稚生先生吧在樓上聽到聲音,以為是執行局的人進來搜索,卻沒有想到是大家長親自駕到。

龍馬源稚生問,他還有點不確定,盛妝的櫻井小暮顯得比照片上的女孩更年輕一些,不知這樣年輕的女孩怎么在猛鬼眾中爬上高位的。

是,我是櫻井小暮。

王將和龍王都不在,只留下你看守這里么

大家長的心里在想,這么年輕的女孩怎么能在猛鬼眾中爬到那么高的位置呢應該是某人的情婦吧櫻井小暮笑笑,我猜得對不對

源稚生沉默了幾秒鍾:你的年齡確實跟你的地位不相符,但我還不至於看到漂亮的女孩就猜她們用美貌做交易。

可這里是極樂館啊,這里就是什么都能拿來做交易的地方。櫻井小暮還是笑,如果大家長您是當晚贏錢最多的賭客,您也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比如當您的女人。

根據我們的情報你從沒這么做過,雖然肯定有人提出過類似的要求。源稚生說,聽你的歌聲能聽出歌里有一個人。這種時候還想著一個人,那個人想必對你很重要。

您繞了那么多彎子還是在問王將和龍王,櫻井小暮搖頭,可這里沒有王將也沒有龍王,這里只剩下最後一個鬼,就是我。

我們知道猛鬼眾在二十年前有了新的領袖,所以二十年中你們飛速地崛起,二十年前你才多大

是曾有過王將,但是王將也是會死的啊。

你想告訴我說王將死後是你這個龍馬統率著猛鬼眾源稚生吐出一口煙,可其他的鬼說你只是代替王將和龍馬下令的人,大人物藏在你背後,只有你能見到他。

那你們抓我回去拷問我啊。櫻井小暮很隨意地說。

不用拷問,我們資助了很多醫療機構,最新的審訊葯已經研制出來,只要連續注射一星期你就會變得有問必答。

那我就會變成瘋子了對不對

未必會瘋,但是神經系統會受傷,後半生都會有後遺症。源稚生說,我們並不想用那種葯,但是我們沒有選擇,我們必須挖出幕後藏得最深的人,如果找不到他可能會有很多人死。你是個漂亮的女孩,會唱很好聽的歌,你心里還惦記著一個人,你應該過更好的生活,和那個人相愛,也許一起去別的國家,去有陽光和大海的地方。你不需要為誰盡忠效死。

那是大家長憐惜我。櫻井小暮笑得更美了,可我聽說家族正敞開監獄的門歡迎我們呢,那些受你們資助的修道院、精神病院和療養院都把看守最嚴密的房間騰了出來等待我們,甚至還有神戶山里的秘密監獄。我從五歲就被確認血統不穩定,隨時可能暴走,變成嗜血的怪物,你們還會放我去有陽光和大海的地方么

如果你說出王將和龍王的身份,我確保你的自由。家族會派人監控你,但你可以自由地跟心愛的人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們把我的同類關進監獄,卻給我這個色標為紅色的惡鬼自由櫻井小暮搖頭,大家長,您其實並不知道猛鬼眾是什么樣的組織吧在您心里我們只是一群聚集在一起反抗你們的鬼,只是那么簡單。

源稚生微微一愣。

是我多嘴了,對不起。櫻井小暮又笑了,您不需要懂這些,您是偉大的天照命啊,永遠都站在陽光中。我說得再多,您又怎么知道黑夜的冷呢

她從大袖中拿出翠綠色的小杯和木盒,把木盒中最後一支深紫色的葯劑掰斷倒入杯中。

不要源稚生斷喝。

敬大家長。櫻井小暮仰天飲盡了杯中的葯液。

蜘蛛切出鞘,源稚生電光般射向櫻井小暮。燃燒的朱椽紛紛墜落,他揮刀護身。透過紛紛揚揚的火星,他看見紫黑色的血脈從櫻井小暮素白的脖子爬向面部,像是成群的細蛇。杯子落在地上,櫻井小暮仰起頭,淚水滑過扭曲變形的臉,屋頂上鑲嵌著巨大的鏡子,在鏡子里她可以看見自己丑陋的模樣,真像是惡鬼在她的身體里蘇醒,霸占了她原本美好的身體。

真難看啊所以一直沒有下定決心服用最後一支,想等他回來再見我最好的一面。櫻井小暮輕聲說。

她的頭和雙手都縮進了那件雲霞般的和服中,像是巨大的烏龜縮進了甲殼。衣領和大袖都坍塌下去,十二單的下部卻劇烈地膨脹起來。雲霞般的彩衣碎裂四散,青灰色的惡鬼仿佛破繭而出,它抓起地下墜落的白鞘長刀,帶著刺眼的刀光沖向源稚生,發出尖厲的吼叫。

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我操烏鴉狂吼著沖下山坡,櫻的速度比他更快。

他們原本以為大家長身份貴重,怎么也懂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2的道理,勸降不成就退出來,龍馬愛被燒死是她自己的事,就算她驟然發難,想來也不可能威脅到源稚生。

但源稚生進入極樂館足足十分鍾都沒見出來,里面倒也安靜,看起來並沒有發生什么意外。烏鴉和櫻雖然擔心,但是猜測大概是勸降有所進展,否則源稚生也不至於拖延那么長時間,所以一直耐著性子等候。十分鍾之後,尖厲的吼叫聲和金屬撞擊的巨響傳了出來,顯然極樂館中發生了激烈的戰斗。烏鴉猛拍大腿說勸半天還是打起來了早知道不如我再往里面扔一顆燃燒彈直接把那個龍馬送去見佛祖櫻一言不發,已經彈丸一樣射向山下。

烏鴉一邊狂奔一邊換彈匣,換裝的彈匣中每一顆子彈都是灌注了汞的爆裂彈。作為早已忘了同情心和慈悲心為何物的暴徒,他准備把這些子彈都打進那個龍馬的心臟里,誰叫她居然大膽到挑戰新任大家長。

極樂館已經處在坍塌的邊緣,每個窗口都向外吐出熾熱的火舌,好像里面藏著一百頭吃硫磺的赤龍。烏鴉和櫻看見源稚生隨手推門就進去了,本來沒有想太多,覺得推門就可以進去,此刻靠近了才意識到彼此的血統有本質差異,源稚生做來輕描淡寫的事對他們卻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火場周圍的氣溫已經超過一百度,哪怕只是在這樣灼熱的空氣中站上幾秒鍾都會造成灼傷,更別提空氣中的氧氣幾乎完全耗盡。烏鴉吃驚地罵了一句臟話,呼吸稍微用力了一些就感覺到肺里都是火。他吸進去的是一百多度的高溫空氣。

小心他一把抓住櫻的手腕,生怕這妞不懂火場的危險冒冒失失往里沖。

但他根本拉不住櫻,櫻飛身而出用肩膀撞在了紫銅大門上。高溫在一瞬間就點燃了她的衣服,紫銅大門的溫度足有幾百度,烏鴉簡直不敢想象櫻的皮膚直接跟那扇門接觸的後果。他下意識地覺得自己輸了,輸在太沒有男子氣概,同是執行局的人,都是源稚生的家臣,女孩不要命地沖在前面,他居然還往後躲。紫銅大門仍然沒開,它的門鎖已經燒熔了,櫻的撞擊力也不夠有力,她的體重有限,女忍如果超過50公斤就得自裁了。

烏鴉跟上去狠狠地一腳踹在門上。門軸斷裂,紫銅大門轟然倒塌,烏鴉一把抱住櫻手忙腳亂地撕她著火的衣服。

我沒事被他抱住的櫻縮起肩膀掙扎出去。她的制服全都毀了,制服下是那種黑色的緊身衣,這層特質甲胄完全緊貼皮膚,她穿上之後跟赤身裸體的區別也並不大。

啊啊啊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烏鴉一邊撓頭一邊鞠躬,為了表示自己並沒有乘人之危的意思,又湊上去撲打櫻燃燒的長發。

櫻沒有管他,扭頭看著火場中央相擁的人影准確地說其中一個並不能稱作人,而那擁抱也太血腥了。

她可以推想出勝負的前一刻極其驚險。龍馬躍起跳斬,憑借龍化後的強橫身軀她可以躍到四五米的高度,那一刀就像以暴力著稱的薩摩示現流,奧義只是舉刀過頂的一記縱劈。那是舍生忘死的一刀,敵人如果回擊就同歸於盡,敵人如果格擋就把他的刀和人一起砍斷龍馬的最後一擊比薩摩示現流還要暴力,她落下的時候斬裂了花崗岩地面但源稚生閃過了她的最強斬,最後一刻他向側面准確地挪動了幾厘米,刀擦著他的肩膀落下,櫻井小暮落入了他的懷中。源稚生摟緊她的肩膀令她無法掙扎,順勢把整柄刀送入了她的心臟。

老大你沒事吧烏鴉沖到源稚生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