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電話一刻鍾後,何沛媛再給楊景行發來短信:吳主任說尤金不聽團里安排也不采納團里的推薦,感覺他對民樂有偏見。我知道老公才不會在乎紐愛這么一個團,有那么多一流樂團等著跟你合作。可是團里都知道你跟耶羅米爾的關系,如果你不假裝幫忙爭取一下,會不會不大好?
楊景行回復:媛媛雖然不要臉,但是說的也有道理,我等會問一下陸指。
何沛媛真肉麻:老公辛苦了。
楊景行:是不是對《就是我們》和三零六也沒興趣?
何沛媛:也不是,肯定趕時間吧。
楊景行:知道了,敢不尊重我老婆和前女友,看我收拾他。
何沛媛:滾!
楊景行也沒急,繼續忙著手頭上的事,可是沒等到午飯時間,文付江打電話過來了,楊顧問就滿懷希望接聽:「文團長您辛苦了,那邊怎么樣了?」
文付江也是樂觀的語氣:「還在一個個聽,這個人過細,說他們有他們的標准,我們也盡量配合,把幾個聲部的演奏都集合了,不知道搞到什么時候去,午飯也不要我們安排。」
楊景行哦:「這樣……具體有什么態度沒?」
文付江呵:「那還不太明朗……感覺這個人城府有點深。」
楊景行說:「我沒接觸過……」
文付江理解:「是不太好接觸,這個人……你知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去?」
楊景行說:「我沒問,什么時候?」
文付江思索的語氣:「團里本來想表示點禮貌安排點活動,從那個女的那里聽說,他們好像還准備去平京。」
楊景行理解成:「從平京回去?」
文付江納悶:「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別的事別的打算?」
楊景行也奇怪:「沒聽說呀……我過去單位一趟,您看方不方便?」
文付江支持的:「也好也好,那你來吧,也是你的客人,露個面給個面子。」
楊景行積極:「那我現在就動身,快點半個小時……」
開車上路後,楊景行再給女朋友匯報一下情況:「……聽語氣是不太順利,我過去看看。」
何沛媛這時候又新想法了:「算了,你別來!紐愛什么了不起?讓柏林愛樂首演!聽都沒聽說過的小助理指揮,以為自己不得了。」
楊景行笑:「你們先吃飯吧……或者你等我,我要不了多久。」
何沛媛也打算盤:「你請客?」
楊景行哈:「當然我請。」
何沛媛還宣布呢:「顧問說中午他請客……」三零六一片熱鬧。
楊景行差不多十二點半到民族樂團,院子里景象真是跟平時大不一樣,看得到的地方都一塵不染,清潔工人實時清掃落葉。車子停得滿滿當當整整齊齊的,平日里這時候早就下班一大半了。
楊景行停車後直接去主樓,但是要跟在小樓上盼望午飯的女生們打招呼。三零六這會比平時更歡迎顧問,但是沒平時那么喧嘩,王蕊也只敢小聲喊著要去鴻公館。
主樓里的行政人員看到楊顧問也不像平時那樣笑哈哈地大聲打招呼,簡直有點肅穆:「都在排練廳。」
連事不關己的大提琴演奏家都堅持加班呢,盡量簡潔隱秘地告訴楊顧問美國人就是這樣,芝加哥交響樂團的同胞首席是他朋友,頂級樂團的樂手看起來風光但是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
文付江還是有團長氣質的,在辦公室里看報,並沒有陪同低級別外賓。不過楊顧問來了,文付江還是給個面子陪著去練習廳。團長對情況也是掌握的,說這兩個小時時間里那個尤金什么的也考察了十幾個樂手了,但是依然沒什么態度。民族樂團的二胡和琵琶隊伍是壯大的,但是揚琴就沒那么多,三弦則更少,文付江擔心這個尤金真是對民樂缺少必要的了解而有什么誤會。
排練廳外幾個前輩樂手在等候的樣子,看起來沒有平時那么閑散放松,見了團長還是起身,也跟楊顧問打個招呼。
團綜合辦公室主任也在,點點頭:「楊主任來了。」
文付江稍嚴肅些:「跟楊主任說一下。」
辦公室主任點頭肯定的樣子:「美方很認真,考察得比較仔細比較全面……但是樂手普遍反應,好像有點文不對題。」
旁邊的琵琶演奏家有具體例子:「剛開始連音域都沒搞清楚,還傲慢得不得了。」
楊景行點點頭:「文團長您就別進去了,我去看看。」
文付江有義氣:「我也看看什么情況。」
也算是自家地盤不用客氣,楊景行直接推門進去。偌大的排練廳里開了暖氣,正在接受面試的是民族樂團的推薦名單內的年輕揚琴演奏員,怎么坐在木管組的譜台上去了,更離奇的是正在演奏音階。
指揮的位置坐的就是紐愛的第一助理指揮尤金史博格戴勒,四十來歲的白種男人,西裝筆挺地翹著二郎腿,旁邊站著中方翻譯。指揮台後面一點是觀摩席,坐著四位中方代表,琵琶首席王老師,二胡首席李老師,還有樂團宣傳部的主任,一位樂務坐得靠外看樣子是負責排練廳的內外溝通的。
楊景行先對前輩們點頭:「王老師李老師辛苦了。」
前輩們微笑回應。
楊景行直接朝尤金走過去,尤金也站起來了,轉身一些面向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作曲家。楊景行伸手,尤金也伸手。
楊景行稍微握手一下就松開,嚴肅樣子:「歡迎來浦海。」
尤金還是懂禮貌的,有微笑:「謝謝楊先生。」
楊景行又認真問:「這兒怎么樣了?」翻譯好像看出來了楊主任的熟練,就退後一點放下工作架勢圖個輕松。
尤金典型的白人肢體語言和神情:「還好,都還好。」
「你確定?」楊景行繼續正經著:「你得到什么了?」文付江這些人應該也是聽懂對話了,都在旁邊一樣擺出比較認真的神情。
尤金還是有工作的,他看看自己手中的電話,翻動一下其中的軟件:「我有幸見到了,十二位優秀的演奏家,二胡,琵琶……都很好。」
楊景行願聞其詳:「你的好是什么意思?告訴我。」
尤金看著作曲家,好像構思語言:「他們能用歷史悠久的樂曲演奏出動人的旋律……」
楊景行不耐煩有點不客氣:「別廢話,你來這兒不是當觀眾,你是紐約愛樂團的助理指揮,是嗎?」
尤金奇怪了:「……是,當然。」
楊景行再問:「你來這兒要對紐約愛樂即將的演出負責,對耶羅米爾先生負責,對我的作品第二交響曲負責,沒錯吧?」文團長他們好像有點聽不懂了,但是應該聽出來楊顧問的語氣不算好。團宣傳部主任站起來了,滿臉關心地走近,兩位首席也跟上。
尤金對作曲家點頭確認:「當然。」
楊景行的聲音越來越洪亮:「這兒的演奏家,他們都是讓我尊重的老師,我希望他們得到專業的對待。無論是誰會跟紐約愛樂合作,同時也是我榮幸。史博格先生,你專業嗎?或者你的職業生涯並不需要我將來的專業評價?」楊主任這么一長串,翻譯當然會發現好多人在看自己了,但是他好像難以啟齒。
尤金看著作曲家,好像沉重還是思考了一下,點點頭:「是的,我理解……我會是專業的。」
楊景行好大聲的:「你確定?」
尤金果斷點頭:「是的……很顯然。」
「謝謝你,請繼續。」楊景行語氣有點怪,再換回母語,對還在譜台上摸不著頭腦的演奏家客客氣氣陪上笑:「高老師你們繼續,打擾了。」
演奏家陡然笑得好燦爛:「沒關系沒關系!」
楊景行理解多:「王老師你們辛苦了,那我先走了。」
王老師還有點弄不清狀況的樣子,但也點頭:「好……不送了。」
李老師抬手拍拍楊顧問的肩膀,關心:「吃飯沒?」
楊景行繼續陪笑:「還沒,跟三零六約了,今天就不請您了。」
前輩很理解的樣子:「有機會有機會……」
楊景行邀請:「文團長我們走吧。」
文付江點頭哦,想起來什么:「那個那個……張翻譯,跟尤金先生說一下,餓了先吃飯,有什么要求跟我們小馮說,你也要吃嘛,人是鐵飯是鋼。」
翻譯點頭開始工作,尤金也側耳聽著,然後對文付江說謝謝。文付江也不是完全不會,能說不客氣,然後就回邀:「楊主任我們走,不打擾他們工作」。
團宣傳處主任跟著團長和顧問一起出了排練廳,關上門後先看看團長,再對顧問笑一笑。
楊景行又有點嬉皮笑臉起來:「團長我先去找她們了。」
文團長點頭,又笑,很不團長地搞小圈子用神秘的語氣和音量打聽:「剛才……說的些什么?」
楊景行呵:「也沒說什么,算是同行之間給點建議。」
宣傳主任皮笑肉不笑:「我也只聽個大概……楊顧問沒客氣,所以一行是一行,本事大的底子也大,硬氣。看樣子是怕了。」
楊景行有些慚愧:「也不是本事大,關鍵他的搞法沒道理。」
文付江沉吟一下,更小聲一些:「不會出問題吧?」簡直不想讓第三人聽到的音量。
楊景行安撫:「您放心……我比他有發言權。」
文付江呵呵了:「那是,那是……那午飯我來安排?」
楊景行不要臉:「您別麻煩,三零六她們吃頓飯鬧得人腦袋疼。」
文付江呵呵呵呵:「那先不說了,你先去找齊團長她們吧,肯定在等你。我等會再給你電話。」
楊景行點頭:「您辛苦了,我先走了。」
宣傳主任也客氣:「楊顧問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