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八章 上半場(1 / 2)

全音階狂潮 靈宇 2802 字 2021-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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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浦海大劇院那種紅色金色的明亮歡快,艾弗里費雪廳的色調就顯得嚴肅古板一些。其實兩個廳的聲學設計相近,不過這臨開場了,費雪廳里明顯壓抑的嗡嗡話語聲和浦海大劇院里那種交織成一片的熱情更是成鮮明對比。其實就眼前都能看到不少差別,華人甚至是亞洲人都挺願意互相交流或者說是享受熱鬧氣氛,一堆一堆地洋溢著笑臉。白人就不一樣了,三三兩兩明顯一起來的人彼此之間的互動都不多,一張張面孔上也看不出啥對藝術的期待。

西方觀眾似乎更喜歡研究節目單,今晚雖只有三首曲子但單子上並不寒酸,畢竟是新作首演,主辦方也不會掃了自己的面子,對作品和作曲家的介紹都不吝贊美。紐愛對楊景行好像已經有了明確的定位,而且還由上而下地統一了口徑,節目單上的評價和前一會耶羅米爾向政客太太們的吹噓一樣,楊先生不僅是最傑出的作曲家還是超凡的鋼琴演奏家。真是可笑,如果楊景行有那么出眾卓越直接寫上名字不就得了。不過對比一下單子上對另外兩位作曲家的描述,其實紐愛的用詞也是因人而異有過斟酌的,對中老年實力派的的定位就明顯偏向朴實穩重。何沛媛還幾次三番提醒楊景行把節目單保存好留為紀念,只怕她看過之後又得譴責西方同行不要臉了。

尤老師也看節目單,跟楊景行交換看法:「王老師他們這張照片照得挺好。」

楊景行點頭稱是,說話間就看見台上樂手們握著木管銅管出場了,接下來音樂廳就要進入做作的禮節時間了,楊景行抓緊轉身抬手朝曹綾藍他們那邊再打一次招呼。這些校友也挺會裝的,現在回應楊景行的樣子都彬彬有禮地藝術起來了,完全不像昨天晚上胡扯瞎聊的那群人。

真是血濃於水,感覺也就是這一小會的口口相傳,觀眾席上四下分散的大部分華人華僑都已經明顯鎖定了作曲家的所在,這邊楊景行一抬手,那些留意著作曲家的親切面孔頓時變得更熱情了,男女老少中的好些還遠遠近近地也沖來自浦海的作曲家揮手致意起來。兩千多座位的大音樂廳里,似乎在語言之外還存在一種相同血脈之間的默契交流,不光唐青、茅天池、文付江這些人在欣悅,連白天穿著仿冒名牌參加聯誼會的法拉盛小老板這會也跟身邊的黃臉婆一起樂呵呵的。

當然了,大部分觀眾更在意樂團,一起在目迎樂手出場。剛開始台上台下還挺隨意的,慢慢地就有了點儀式感,聲部首席現身的時候音樂廳里會響起一些掌聲。當紐約愛樂的樂團首席小提琴威爾遜作為樂手壓軸出場時,觀眾的歡迎掌聲就很成規模了,注目禮都挺整齊了。威爾遜這個在紐愛干了十多年首席的老頭可真熟練,走上前了跟中間的觀眾致意時是滿臉的高雅藝術家氣節,仰頭向包廂的掛票們致敬時又讓自己渾身散發出比見了天才作曲家更時謙遜的氣質。

樂團全體就位,木管熟練地組織大家調音,先後准備就緒的樂手們都做出欣悅等候的樣子。這時候觀眾席上的聲音已經小得多了,大部分人都在翹首期待著,恨不得望眼欲穿。

耶羅米爾不是個賣關子搞架勢的人,他簡直是耿直,都沒給前面什么醞釀時間就直接提著指揮棒從後台出來了。觀眾更積極,幾乎是在指揮的前腳剛邁上舞台的時候就開始熱烈鼓掌,一片爭先恐後之中簡直透漏出諂媚。

身為知名作曲家,楊景行都沒關掉手機,他甚至還從褲兜里掏出來低頭看,果然又是何沛媛發來的短信:衷心祝願楊景行今晚把他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的念念不忘,哼。

全體人員都在鼓掌致敬的時候,楊景行埋頭玩起手機來,還好他動作快,給女朋友的回復很簡單:榮譽有媛媛的一半。

耶羅米爾沒有給楊景行時間,上舞台前稍微亮相致意,轉身面對樂團後也不檢閱什么,幾乎連一點點醞釀都沒有就直接開始了。

今晚的第一首曲子,來自荷蘭的中年作曲家戈特的作品。戈特其實也五十來歲了,在楊景行還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闖盪樂壇了,名氣不小榮譽更多,尤其是年輕時可是很響亮地號稱音樂界的蒙德里安,就是那個非具象繪畫的始作俑者。只可惜戈特後來並沒能憑一己之力真正實現音樂形式上的突破,如今年紀大了的戈特反而開始懷舊保守,於是作品也逐漸地能在主流的音樂會上出現。

雖然在藝術上是向「主流聽眾」作了一些「妥協退讓」,但是聽一聽曲子的前奏,幾把大提琴中提琴先後無縫銜接地去演奏同一個音。樂手們很專業,讓一個音很平穩地完美接力了近半分鍾,沒有一點起伏。聽眾們也應該聽出來作曲家終究還是蒙德里安的粉絲,這一個音的超級延長不就是蒙德里安對「線」的某種理解和追求么。

林肯藝術中心的聽眾果然也不一般,小兩千聽眾一起聽了半分鍾的單音都沒有一個不耐煩的,倒是楊景行很不給同行面子,又低頭看了一下手機,何沛媛數落他聽音樂會不關機呢,命令無賴趕快規規矩矩地別丟臉了。

楊景行就認真當起聽眾來,畢竟戈特在行業里也算是用才華和勤奮和說話的人,這么多年雖然取得什么了不起的大成就但始終沒有沉寂下去也是因為戈特的創作態度一直是端正的,在藝術和學術方面都有可取之處。

即便算是很出色了,但是戈特也像大部分當代同行一樣,名氣主要還局限在同行之間。何沛媛之前都只大約聽過戈特這個名字,其他的是一慨不知,不過在這次新作音樂會的曲目確定之後,何沛媛就通過男朋友對戈特的音樂成就有了全面了解,還聽了cd呢。

何沛媛自己對先鋒音樂藝術完全沒興趣,所以也沒敢對戈特抱多大期望,這姑娘審時度勢仔細分析後認為不能指望戈特有什么常超發揮去提升這次新作音樂會的整體藝術高度,相比之下更老一輩也資深得多的奧地利著名作曲家莫里茨是時隔幾年後推出個人的第九部聲樂管弦樂團作品,不光被樂壇寄予厚望也讓何沛媛看到一些拉高平均分的希望。

何沛媛不會奢望一場新作音樂會能成為被全世界樂迷津津樂道的「神演」,這姑娘只是不想看到樂團前輩們的辛苦和熱情被別人拖了後腿,如果因為前面的樂曲太爛而讓聽眾失去藝術耐心甚至遷怒於下半場,那么音樂會就會失敗,那么同胞就會失望,然後樂評人也會落井下石,然後……簡直不敢想象。

其實何沛媛是杞人憂天了,紐愛不會拿在業內外已經具有一定影響力的新作音樂會做過於大膽的冒險嘗試,首席指揮和藝術總監不會在遍布全球的那么多的選擇中犯糊塗,而已經站在行業之巔的作曲家們對名譽的珍重更不會輸給突然冒出來的旋律暴發戶。

事實證明了戈特此次的新作依然不失水准,雖然那些奇怪的音樂語言或者天馬行空的樂曲結構依然顯得有點不近人情,但是曲子中能聽辨的能思考的部分也不少,而且整體上來看作曲家又在自己的研究領域上取得了新進展,甚至可以說已經進入完善階段了。

如果現場有熟悉戈特的聽眾今天應該是倍感驚喜的,而大部分沖著紐愛或者耶羅米爾來的聽眾也不會不給面子,一直都在耐心聽音樂。樂評人向來就很喜愛戈特,若干的樂評人都把對戈特這類作曲家的深入欣賞當成區分自己和一般樂迷的證明,而今天的作品會讓那些樂評人欣喜地找到更多的證據。

一刻鍾差一點的時間後,今晚第一首曲子結束,看耶羅米爾的收尾動作,他對作品是充滿了信心的。

反響挺不錯,掌聲立刻就響起來了,全面普及,雖然有那么一些人邊拍手邊左顧右盼,也有一部分人的動作顯得不是那么投入,但是也有不少由衷欣賞的神情。總之從過程和結果來看今天的第一曲已經很成功了,作為一首不以取悅聽眾為目的的作品能得到這樣的反響已經是藝術的勝利了。

華人華僑也都挺大方地鼓掌,雖然有不少人處於跟風甚至懵懂狀態。不光那些平時不怎么接觸藝術的非文化人士還沒感受到嚴肅音樂的樂趣,楊景行的校友們之中似乎也存在明顯的茫然,想必第一首曲子跟他們心目中的莫扎特貝多芬實在是大相徑庭。

西方聽眾的演技要好一些,不光鼓掌顯得問心無愧有的放矢,一些人甚至若有所思如有所悟,只是都不持久,掌聲很快就消減下去了,起落之間就像一陣風吹過。

耶羅米爾的確老道,他就像事先精確計算過一樣充分地利用了這十來秒喝彩的時間而又不顯出一點倉促,指揮家紳士地變換了幾種致意的動作表情之後恰恰在掌聲就要完全消失的點很自然地銜接到朝作曲家抬手,精神飽滿聲音洪亮地介紹:「女士們先生們,戈特先生。」

作曲家款款起身,還要當音樂界的蒙德里安呢,不光穿的是燕尾服,一身作派簡直像是回到了封建社會。

觀眾們還是給面子的,不少人朝作曲家看過去,並讓掌聲再度熱烈幾秒鍾。台上指揮家也鼓掌並跟作曲家互相致敬一下,然後就下台去了。下一個節目要跟一對著名男女歌唱家合作,又少不了一通繁文縟節。

指揮的威嚴似乎不光對樂團起效,耶羅米爾在台上剛一消失,不光幾十位樂手頓時放松了下來,觀眾席上更是迫不及待嗡嗡起來,感覺大家都有很多需要抒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