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9 賢賢易色(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612 字 2021-01-20

她對人情是有需要的,甚至就連高祖之女、千金公主那種卑鄙老婦,只要能夠表達出對她的恭敬與順從,她都願意給予包庇。更不要說這個孫子,人物已是一等可誇,更兼知情識趣、俊才可賞,還未見面已經獻上一份好禮。

心中雜緒稍作收斂,武則天再望向李潼時,視線已經柔和得多,笑語道:「此前才趣豐美之作,滿殿諸卿已作盡情賞觀,還不快歸班列席,讓殿中群長見我庭幼佳孫已是風采卓然。」

這話說來爽朗愉悅,甚至更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意味隱在其中。

這話講出後,殿中又響起一陣唏噓聲,殿中群臣心內了然,這位久養禁中、不為外人所知的少王,自此之後,怕是會成時局中不可忽略的一員。

但武則天這話講完之後,李潼仍然跪在地上久久不動,她此刻心情大好,並不計較小事,抬手說道:「孩兒怯眾,以致疏禮,快將少王攙起。」

話音剛落,御席側後已經閃出一道倩影,階前中官還未有動,韋團兒已經沖了下來,抬手輕拍李潼肩背並低語道:「大王,大王,陛下有言,免禮歸班。」

另一側武承嗣見到這一幕,眸中便閃過一絲嫉恨。

武則天的話,李潼自然聽到了,但他這會兒真是起不來,無他,手軟腳軟。誰要親歷他這樣的雲泥跌宕還能保持淡定,又跑又跳,那他真要表示佩服。

既然起不來,也不能干跪著,索性一事不煩二主。李潼稍微整理一下情緒,轉而啜泣有聲:「臣、臣孤幼生長,雖蒙天恩施庇,但因頑愚,無有獻表,久來無聆聖訓,每思悲不自勝!更因前塵隱晦,不敢稱為皎皎,今日聖眷恩承,陛前忍泣,再謝神皇恩重,賜慈烏一棲之瓦!」

一直恭立在後的李光順聽到這話,忙不迭一拉李守禮,並搶班匍匐、禮拜膝行上前,顫聲道:「頑幼小臣,叩謝神皇恩重,賜慈烏一棲之瓦!」

人在不同心境之下,同一件事會有不同感受,此時的武則天便是如此。

修築慈烏台小事,她其實早已經拋在了腦後,卻見三子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都還記得叩謝恩典,一時間真的是有感觸於懷,她仰頭長嘆一聲:「舊人無顧親者華,棄我年久,不肖至極,竟得福緣遺養佳兒,修短相補,這大概就是天道均衡吧。」

講到這里,她又垂眼望向薛懷義,沉聲道:「王等與阿師並成雅事,也算是私誼在敘。此事阿師謹記在懷,勿負人情殷望,使慈烏早日歸棲。」

薛懷義這會兒也識趣,忙不迭上前叩陳言是慈烏台址已在勘選,不日便要起築。

原本他是禮後不准備再與三王有什么接觸往來,但卻沒想到殿中生這樣戲劇性轉變,神皇對永安王的欣賞那是溢於言表,這一層關系真是大可值得維系下去。

一直到了此刻,李潼一顆懸起的心總算是落下來。此前諸多假想不提,今日這極短時間的接觸,他算是見識到武則天的反復無常。

你愛我恨我不必多說,改不了我是一個孫子的處境,真正什么瓷實的轉機,還是要有實實在在的表示才比你那情緒變化靠譜。

其實他心里也並不覺得修築慈烏台算是什么鐵定的事實轉機,還是將他亡父從巴州遷回、正式陪葬乾陵才算是真正實質性的進步。

但他也明白,事情要一步一步的來。無論武則天願不願意,都不可能在武周革命這段敏感時期做這樣的事情。他就算是有得寸進尺的試探,也不該樂而忘形,完全沒了分寸。

有了這件事的緩沖調整,李潼也總算是舒緩過來,起碼爬起來走兩步是能做到了。但韋團兒還是貼心的攙扶著他,將他送入班席之內。

所謂最難消受美人恩,他心里對韋團兒的確存有感激,但也實在因為對方欠缺尺度的熱情流露而頭疼不已。

三個少王班席恰好被安排在了武承嗣與武三思這對堂兄弟的後方,李潼入席之後,本著與人為善的原則,還是頗為恭敬的向二人持晚輩禮。

武承嗣本來神情郁郁,但見少王如此知禮,愣了一愣之後,微微頷算作回應。至於武三思,則就欠風度得多,甚至就連眼神接觸都欠奉,身體也在盡力往武承嗣方向傾斜,仿佛他席後硬擠進來三坨臭狗屎。

李潼倒也謹記不能得意忘形,沒有主動撩撥挑釁。說實話,如果不是此前武三思撩他底線,他是真的不想跟武家有任何形式的接觸。</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