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1 攸寧設局,千騎營變(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3079 字 2021-01-20

人群中自有人發聲道:「代王殿下入營,鄧果毅循規阻止隨從入營,觸怒殿下,竟於營中直擒果毅幾人,大悖營規,卑職等才出帳相阻。」

李潼看到人群中發聲那人,也著果毅服色,心中暗道這回應該沒錯,這是武攸寧的人,原來是藏在人群中准備埋坑。

武攸寧聽到這話後頓時皺起了眉頭,指著李潼說道:「代王也非入事短淺,何以行事如此孟浪?千騎營規嚴肅,怎同南衙閑衛的散漫!我分領羽林軍並千騎,案事繁重,哪有時間過問你這些閑情糾紛?一意相忤,不問是非,便直拿營中官長,這就是代王逞威用事的態度?」

李潼聞言後也冷笑起來:「若非建昌王才不當用,陛下又何必再使我入營分事?入營前還覺建昌王終究馬齒加長,能托一二事用。如今看來,我是高看你了,如果不是你迎引遞告的疏忽,何至於有此營變?

彼此都是身位庄重,我也不與你營卒當面的裂目作爭,孰是孰非,且訴陛前!若陛下明裁今日是我的過失,我此生不履千騎營地!言擲於此,若食言作悔,千騎上下凡有血氣勇敢者,俱可殺我!」

武攸寧本來對自己的一番布置還頗為自得,聽到代王此言,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他自知聖皇陛下使派代王入此分事的深意所在,如果這件事真鬧到陛下面前,陛下會是何樣的態度,不試可知,一旦聖意有了裁決,那他才沒有面目立足於千騎中。

沉默片刻後,他才又凝聲道:「代王少勇,推尚意氣,北衙宿衛職重,豈二三私意能決!營壘之內,尤需律令嚴明,事中是非,自有軍法營規繩量長短,動輒忿語,將士又何以追效?你只怨我失於迎就,但北衙軍事宿衛之重,是在於虛禮的迎送?你新入營地,已經激發士忿,若此夜宿衛有失,你又能一力擔當?」

「軍法營規?原來建昌王還知有軍法營規?那我倒要問你,何者軍法、何者營規,是允營卒能群圍上將?你久典軍事,營亂至斯,只說我忿語怨言?積弊如此,豈在朝夕!將士失於追效,罪不在於建昌王?今夜若過宿衛有失,我罪自當,但入罪之前,定要先奪建昌王首級,以懲你久事無功、荒廢宿警之罪!」

李潼頓足厲喝,然後行至那果毅鄧萬歲面前,對他長揖作禮,並說道:「上將失於輕重,不能及時遞告營規,使我失於自律。罪不在於鄧果毅,我未審分明,獨咎果毅,昏聵失察,望鄧果毅見諒!」

鄧萬歲見狀,頓時有些手足無措,連退數步,一臉的局促不安。

李潼不待其人作答,轉又直起身來,環視在場眾人一眼,說道:「小王年淺事大,雖有虛才自恃,但卻短於事務磨練,志氣偶或驕盛,今日失律在先,見笑於人!鄧果毅不畏強權,恪守營規,堪為一事之師!我雖愧於鄧果毅,但爾等營卒遇事則嘩,能自許全無過失?」

他話音剛落,趙長興等幾名兵長率先叉手大聲道:「卑職等意氣失守,逾越營防,請大將軍降罪!」

雖然只有幾人回應,但李潼氣勢十足,大手一揮,說道:「營規散漫,積弊日久,豈一者之失?我自身尚且失守於行,更問罪何人?今日營中之事,悉不再論!」

聽到這話,人群中才響起雜亂的議論聲,但還是沒有人敢高聲回應。

這會兒,武攸寧又上前一步,正待開口說話,但李潼卻不理會他,轉過身又抓起那個鄧萬歲,大聲道:「法之所以常設,在於警眾勿失,絕非一人節操慎守!鄧果毅你雖能守於一身,但卻無阻營卒逾規。

且命你檢索營規事則,明張營門左右,將士早晚閱覽銘記,番期之內再有逾規,加倍嚴懲!我與諸將士同守於此,墨書為信,上至王者,下至走卒,敢有違禁,概不作饒!」

「大將軍英明!卑職即刻做事,不敢有誤!」

鄧萬歲聽到這話,臉色也變得激動起來,躬身叉手,大聲回答道。

隨著鄧萬歲的作答,營卒中這才響起稀稀拉拉的回應聲,繼而連結成片,過了一會兒,營地中這才響起整齊如一的叫喊聲:「大將軍英明!」

「諸將士各歸營帳,我與建昌王登堂再論事宜!」

李潼抬手示意趙長興等人跟住自己,並用眼神阻止住同樣一臉興奮、准備闊步上前的郭達,也不理會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的武攸寧,當先往營中衙堂行去。當然,楊思勖等隨從們都被他屏退出營外。

千騎衙堂倒是頗為宏大,但內中擺設卻朴素得很,只有一些基本的席案張設。李潼登堂之後,當仁不讓的落座於主案上,抬頭看著神情陰郁、隨後登堂的武攸寧,心中又是一樂。

你說你,老老實實辦好交接不行嗎,非要搞這些加戲!老子就是前倨後恭,所謂該硬的時候硬的不得了,該軟的時候也能放下身段,倨見王侯、禮賢下士,哪怕是做作,那些基層的營卒們還就吃這一套!

武攸寧立在堂中,看著大馬金刀端坐正堂的代王,心里滋味自然是復雜至極,甚至都不知該要坐著還是站著。坐著的話只能入座側席,分定主次,站著的話則就更像是向上級匯報了。

李潼這會兒倒是換上了一副和氣笑容,主動遞給武攸寧一個台階,嘆息道:「方才群眾矚目,我又的確逾規在先,但既然入掌營事,無威則令不能行。所以忿聲頻作,自掩屈氣,為的也是能夠盡快入事。得罪之處,還請建昌王見諒。王乃宗枝長者,事中又是先達,如果沒有這一番包容提攜,我更沒有面目恬坐堂中。」

武攸寧聽到這話,不免更加氣急,逼都讓你裝完了,現在說這些還有啥用?

他站在主案一側,指著案幾悶聲說道:「我兼領兩營事務,案中所積不獨千騎,不便輕示於人,代王你能否……」

李潼聞言後便連忙向後一仰身,以示避嫌,並舉手對趙長興幾人說道:「還不快移案就與建昌王!」

武攸寧見這小子是真不要臉,索性也不再爭據席位,落座側席然後便皺眉道:「代王既知無威則令不行,當面犯我,損我威儀,你……」

「這件事的確是我做的不對,但料想建昌王於此積威日久,即便小折,無阻日常行令。也請建昌王你放心,所謂營事荒廢,不過一個就事的說辭,我自知建昌王你案事繁多,偶或疏忽難免,又怎么會真的以此參奏於上。」

李潼講到這里便嘆息一聲道:「更何況,如今朝中自有案事通天,陛下已經為此煩躁不已。我與王並為宗中幼長,當此時自應通力合作,宿衛禁宮,使陛下能夠高枕無憂。

建昌王分領兩營,勞苦甚矣,我舊在南衙閑衛,本就案事乏乏,忝享食祿。既然君恩敏察加授,自當以此為重,當然也不敢據案自專,大事不能決者,一定趨行請教建昌王!」

武攸寧臉色顫一顫,更加不知該要說些什么,更覺再留於此,跟這無賴也糾纏不出什么明確結果,收起案上一些機密文牘並符令,並不咸不淡的說道:「千騎宿衛諸事,繁瑣細密,又都重要無比,不同尋常衙事。此前諸事已經營張有序,代王入事還未精深,最好不要貿然改動。案事細則,自有掌故諸員遞告,我就不久陪了。」

李潼微笑點頭,只是目送武攸寧離開衙堂,然後才招來趙長興等信得過的人,開始詳細詢問千騎宿衛的各種流程。

武攸寧臨走前所言倒也不是嚇唬李潼,千騎作為大內之中為數不多的游行警衛,各種規令也的確繁瑣至極。單單行令所用便有符令、楔令、書令、口令等等諸種。

其中符令是用於通行禁宮內外的宮門,楔令則是用作提取弓弩、甲具、戰馬等軍械,書令則用作巡警途中的各處簽押,口令則用作巡邏途中各處盤問。

各種各樣的行令,便多達十數種,其中千騎使所掌握的只有符令、楔令等幾種,書令由各營果毅分領,口令則旬月有變,是由禁中遞告。

這一個月所行用的口令,李潼一聽頓時一樂,居然是他的舊作《少年行》,看來自己在千騎將士們當中也並非就全無影響力。

趙長興等人來到千騎的時間也不久,諸多事務並不能講述清楚,李潼索性又召來兩員果毅,將各種營規令式仔細了解一番。

千騎的人事構架仍然不乏簡陋,最高一級便是兩名千騎使,還都是兼領。再下便是六名長上果毅,分領六營甲士,每一營在四到六百人之間,整個千騎有三千三百多名將卒。

負責日常事務的便是六營果毅,果毅之下便是十二名直長作為輔佐。直長之下,又有二十四員旅帥。旅帥掌管一帳營卒,帳中又分什、伍。

千騎的人事構架基本便是如此,除了這些營中官長之外,所搭配的文職官員並不多,只有兩名參軍事,一個掌管符印,一個負責倉儲。

當李潼查看符印的時候,才發現武攸寧又留了一手,幾枚重要的符令諸如出入玄武門的兵符,都已經被他提前收走了。換言之,千騎想要出入玄武門值宿游警,只能通過武攸寧。

對此李潼倒也並不怎么擔心,跟武家其他人相比,武攸寧是有一些小巧智力,不能一味的莽取,還是要慢慢圖之。符令收走就收走,有種你別讓我進玄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