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4 朕能選你,亦能逐你(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732 字 2021-01-20

「多謝上官應制傳遞聖訓,並贈良言作警。妾或有意氣橫生的輕率,但既然內執家事,恩威都需敬領。聖心誠有度量,但承命者也不該無動於衷。所憾者今日請見所奏並非感恩之語,親用之人橫死當面,血濺衣袍,不能凜然於凶威者,又怎么能感念於恩德?」

鄭文茵望著上官婉兒,繼續說道:「請上官應制再作奏告,妾於此恭待聖訓。」

見代王妃仍是固請面聖,上官婉兒心中暗嘆一聲,默然片刻後便點點頭,但在行出幾步後又轉回頭來,望著那車駕低聲道:「這位徐司苑,命數已經凄慘,血肉已冷,雖是草芥之微,但不該再作為兩家斗勝的工具。」

鄭文茵聞言後便點點頭,回身吩咐宮人道:「你們先將徐司苑亡身送回院里,待我歸來,再作盛殮。」

上官婉兒匆匆離去,這時候法會已經暫告段落,聖皇陛下也已經回到了禁中仁壽殿中。

上官婉兒趨行登殿入前細稟,武則天聽完後,臉色變得復雜起來,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嘆息道:「代王妃確是體面優雅,懷義在她面前做出這種丑事,連累朕都羞見少輩。將她引來吧,朕也想聽聽她如何控訴。」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才有宮人將代王妃引入殿中。武則天垂眼看到代王妃衫裙上那醒目血跡,眉頭微微一皺,然後便沉聲道:「登殿面聖者,周年不知凡幾。但敢污衣染血便來叩見者,唯你夫婦兩人,難道世間乖張,偏偏獨在你家?」

鄭文茵聽到這話,俏臉頓時一緊,片刻後才手托衫裙血跡作呈前狀並說道:「殿下故事,妾並不熟知,但妾今日血衣登殿,並非渲染乖張。宮用近人殞命內推院衙堂,妾幾番求證,知徐司苑是清白之身、血質亦純潔馨香,出入可以無愧,俯仰不需自慚!」

武則天聞言後又冷哼道:「朕之所以選你為代王婦,是因你出身名門、家教嚴謹,不勃然於事、不幽憤於情。怎么今日口舌尖利,言語刺人?朕能選你,亦能逐你!」

「妾能侍天家名王,誠是殊恩在享。唯是至誠,不負此恩,當言則言,當行則行,或因智淺不能盡知繁規,凡有所知則必篤守。若因此遭逐,唯自恨才拙,不敢有怨。」

鄭文茵繼續答道。

「當言則言?那你今日固請面聖,又有什么言辭及朕?」

武則天語調仍是冷漠,乏甚情感。

鄭文茵再作叩首,然後說道:「妾作奏者,外朝侍御史來俊臣並所率刑司諸員,逾越宮禁,踐踏宮規,凌辱宮人,使宮人心力不能守於宮事、性命不能全於律令。妾所近用徐司苑,無罪入案,並遭非分之刑,喪命刑堂,使人悲恐不勝。宸居禁苑之內,竟有如此駭絕心神之惡行,妾若不訴,恐危害不止於一二,或將漫及親徒。」

「所奏只是來俊臣?可我聽說,亂刑者、施暴者另有其人。」

「妾所見者,唯刑司危亂禁宮,禍及近人。亂刑施暴者,雖有見、不敢論。其人忠奸、功罪與否,自有外廷公議,妾內廷婦流,唯言禁宮之內。」

鄭文茵講到這里便抬起頭來,眼眶泛紅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所見近人一杖落下、生死兩斷,更聞凶徒叫囂狂言,妾自恨短於氣力、不能搏而殺之!所恃者,生人並非獨行,有恩親於高堂,有夫郎於勢位,斷不會放縱此類凶橫之流長活於世、害國害家!」

「區區一個宮奴而已,朕雖是你恩親,但能為此淺情、害我大將?」

武則天見代王妃雖有控訴但仍能平靜言之,只是說到薛懷義暴行的時候卻眼眶泛淚,忍不住皺眉說道。

「妾只閑庭婦流,恃於恩寵,平淡度日。生人至今,未嘗有如此驚見,不敢矯情隱飾,唯述所感。」

鄭文茵又垂下頭,低聲泣語道。

武則天聽到這里,一時無語,片刻後才擺手讓宮人將代王妃引下去,並對宮官說道:「著司宮台為身死宮官加五品命身治喪,著刑司退出內推院,有禁中涉案者,轉殿中省引押。」

講到這里,武則天又默然半晌,突然望著站在案外的上官婉兒問道:「今次外使懷義,究竟該不該用?」

上官婉兒聞言啞然,持筆之手也僵在半空,雖不言語,額頭上冷汗已經細密沁出。

等了片刻不見回應,武則天自己先笑一聲,提起筆來飽蘸濃墨,於案上親書一份手令,墨跡風干後更親自用漆印封起,推出案外並凝聲道:「將此發送並州建安王處,禁中直送,不得轉付余者!」

做完這些後,武則天才嘆息道:「朕對這個孫子啊,真是優出旁人諸多。盼他可成大器,盼他合流庸俗,哪怕子侄,也沒這般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