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4 子孫如此,卿等羨否(1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526 字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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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正午時,一批南省大臣們擁護著皇嗣李旦抵達西上閣外。

西上閣地處大內貞觀殿的西側,並不屬於正式的朝覲場合,因此殿堂周邊的空間並不算太大,殿堂主體再加上兩側待制的廂殿廡舍,閑地已經不多。

但這一次的召見又注定敏感,雙方各存警惕,因此早在皇嗣一行到來之前,李潼便召來一千名北衙御林軍精銳於此設置布防,他與左羽林大將軍麹崇裕分押內外。

至於皇嗣一行入宮來見,所承擔的風險無疑更大,因此所攜帶的兵眾也更多。單單護送皇嗣一行抵達內宮大業門處時,便有南衙甲士兩千余眾。

這應該是眼下南衙於禁中能夠調動的所有機動力量了,畢竟南衙衛府雖多,但兵眾駐營也分內外,需要防控的區域也要大得多,遠不如北衙這樣集中靈活。

昨夜事變雖然主要發生在皇宮與有限的幾坊之間,但神都諸城門都要進行有效的控制。再加上作為城防主力的金吾衛,眼下還有亂跡未定。

左金吾衛大將軍武懿宗倒是聰明,昨夜根本就沒有出坊,至今仍被困在清化坊官署中,身邊估摸著有將近兩千人的金吾衛將士,仍在與坊外的肅岳軍健兒們對峙著。這就需要禁中在達成共識、決議後,再降敕殺之。

駐守在大業門處的泉男產奉代王之命,准許南衙一千名將士入宮。這也只是彼此求個心安而已,如果接下來的交涉真要付諸戰斗才能解決,眼下的南衙還真不是北衙的對手,只不過沒有理由那么做。

當皇嗣一行抵達西上閣處時,環境不免顯得更加局促。雙方各自擁眾千余之數,聚集在這稍顯逼擠的空間中,很容易發生什么擦槍走火的變數。

因此在剛剛復相的李昭德主持之下,北衙軍眾占據了西上閣右側與後方的區域,而南衙軍眾則在左側與貞觀殿宮道停留,兩衙將主各居左右兩廂,確保及時約束、控制兵眾。如果過程中發生什么變數,也能保證各自都有退路。

李潼站在殿中御案內側拱衛著他奶奶,並沒有出殿迎接皇嗣。整個調換的過程持續了一刻多鍾,期間李潼聽到他奶奶不止一次的嘆息。

這些嘆息中,可能是有一部分是對於母子不能和氣相見的傷感。但更多的,李潼覺得應該是對他四叔李旦的失望。

相見之前,如此小心翼翼的布置,這是下意識將自己擺在了母親的對立面上,這無疑會對李旦接下來繼承他母親的政治資產與威望極為不利。

無論此前是個什么情況,但現在母子才是一體,她們共同代表著皇權。可是現在看來,李旦並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君,已經流露出一絲任人擺布的苗頭,母子情的涼薄就通過這樣一個細節淋漓盡致的表現出來。

當然,李潼也明白,這並不能怪他四叔。

任是誰被如此長期的幽禁、玩弄,妻子被虐殺、親故被迫害,自身性命都朝不保夕,而施加一系列迫害的還是自己母親,沒有幽憤至死,已經算是心性堅韌了,又怎么能不在心里埋下一個巨大的陰影?

就這么又過了一會兒,李旦才在幾名大臣的拱從下登入殿堂。

李潼看到他四叔每往前邁動一步,身軀就無意識的佝僂一分,及至行入殿中,頭顱更是已經深垂於胸前,由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上一眼端坐在殿的女皇。至於他奶奶,嘴角的紋線則更加深刻,並隨意瞥了李潼一眼。

「臣、參見聖皇陛下。」

行入殿中後,李旦彎腰作拜,其他幾名大臣也都一同下拜道:「臣等參見陛下。」

武則天端坐殿堂中,等到眾人參拜完畢,才舉手指了指殿中空席並說道:「皇嗣入座吧。」

待到李旦步入席中坐定,武則天驀地揮手一拍御案,並怒聲道:「爾等諸卿,能不能告訴朕,魏王等弄權害政,伏誅當然。可是皇嗣安在苑中,為何要強行滋擾?」

聽到武則天陡作厲呼,殿中群臣心弦都是一震,皇嗣也終於抬起頭來望向母親,張了張嘴似乎是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什么。

片刻後,狄仁傑才向前邁了一步,並正色沉聲道:「稟陛下,臣等並非趁亂滋擾。魏王等才不當中人、功不配國恩,不恭臣節,不服倫情,荒誕失禮,昧於大義。聖皇治世,何以惡賊作大?追本溯源,在於春宮久虛。

皇嗣乃二聖嫡傳,春秋正盛,志力久養,恪禮篤孝,實乃儲備不二之選。應當不當,悖離人望,難免邪情滋***計外露!事表之賊,除之則易,禍患之根,亦不可不察!所以臣等入叩皇嗣,討問國務,此亦社稷相關,絕非失禮滋擾!」

「狄少卿所言,俱臣等心跡,惟陛下明察!」

狄仁傑講完之後,登殿的大臣們也都紛紛以此作答。

聽到群臣發聲,武則天又默然片刻,接著轉過頭望向皇嗣並沉聲道:「皇嗣也是這般想法?」

李旦下意識站起身,彎腰拱手道:「臣、臣世務久疏,不敢暢論國計。但魏王等行為之惡劣,雖久居禁中,亦有所耳聞。此番南省諸公並宗家少勇並力誅賊,匡扶正道,臣不敢竊功自美,但陛下如欲追究不請之罪,臣、兒願一身領之,只求阿母不要見罪這一份皎皎不污之貞節!」

聽到皇嗣這番回答,武則天眉頭下意識抖了一抖,繼而便冷笑起來:「朕號為天下之主,私情的眷顧竟不為內外所容。本意只是對門中幾個親徒偏愛縱容了一些,卻不意竟是挾持世道同污的昏庸?」

聽到這里,不獨李旦出席下跪,李潼也忙不迭退入臣班、口稱請罪。

這時候,老臣歐陽通又發聲道:「陛下在公誠為天下之主,在庭則人倫之本,兒孫俱居近侍奉,本不必私情眷顧侫幸之徒。家國、天皇之所托也,秩序井然,豈邪流瓜葛之屬能作輕窺?

魏王等所以罪在應誅,便在於恃弄論義,踐踏秩序,世道未為所污,唯陛下神聖之名受累不淺。皇嗣、代王,俱宗家美器,遠非魏王等庸才可比,施愛血親,菽水盡歡,天下稱羨!」

「歐卿所論,誠是德言。」

好一會兒之後,武則天才驀地長嘆一聲,指著歐陽通說道。

接著,她又指著李旦示意他入前來,並繼續說道:「母子之間,自應暢所欲言。皇嗣內秀不表,母子相知,不免艱難。所以號以為嗣,寄意深刻,難道你還不能有領會嗎?」

「兒、兒……慚愧!阿母厚愛,已在不言,兒卻自慚情怯,未能……」

李旦聽到這話,忙不迭又跪在御案一旁,抽噎著悲不成調。

李潼眼見到這一幕,不免心中暗嘆,他這奶奶真是把他四叔拿捏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