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5 帶甲之士,俱仰代王(1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3331 字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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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心而論,李旦真是一個不錯的人,起碼李潼對於這個四叔並沒有什么太過惡劣的印象。

雖然他跟這個四叔接觸不多,而李旦絕大多數時間也只是一個富貴兼苦逼的宅男形象,但僅僅只是有限的幾次接觸,李潼便覺得這個叔叔並不是一個心機太重的人。

當然也談不上對人坦誠相待,畢竟身在這樣一個環境中,如果不懂得掩飾情緒,那就不是率直,而是天真了。李潼只是覺得,他這個叔叔在跟人接觸的時候並沒有太強的功利心,或者說把利弊盤算的很精明。

當然這可能也是因為在此之前,彼此之間並沒有什么太大的利益沖突。總之,生在這樣一個家庭環境中,李旦倒頗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不像是李治跟武則天的兒子。未必是傻白甜,只能說有底線。

如果可以的話,李潼倒是挺願意跟他四叔做朋友。畢竟跟他日常接觸的其他人,如他奶奶、他姑姑以及滿朝大臣相比,跟他四叔相處起來要更輕松一些。

但李潼也明白,這個可能很小。眼下他四叔已經受命監國,但大臣們肯定並不滿足於此,名不正則言不順,接下來肯定會抓住一切機會再向上拱一步。

皇帝便是天命所歸的至尊,拋開一些君權神授的政治哲學,哪怕在現實處境中,皇帝作為一個人的感情之類都是次要的,更多的是體現了一個政權某一階段的政治訴求與利害關系,至於其本身人格,必然是要受到壓制。

所以未來決定李潼跟他四叔之間關系的,並不在於兩人各自態度如何,而取決於局勢的發展。李旦作為監國,法禮上比李潼更進一步,但也天然要面對、承受一些固定的問題,至於李潼,則就主觀能動性要更高一些,進退都不失余地。

等到皇嗣一行走遠,李潼也並沒有立即返回北門,而是站在則天門內側,抬手招了招,示意留守此處的薛訥入前來說說話。

「前夜一場驚變,非將軍等忠勇之士捐身諸事,諸國賊也難輕松誅定,辛苦了。」

等到薛訥入前來,李潼不乏嘉許的對他點頭說道。

薛訥聞言後則搖搖頭,同時叉手道:「卑職慚愧,實在不敢當殿下如此稱贊。雖有奮勇之心,可惜力有未逮,言則殺賊壯舉,卻無滴血沾身,只是往來奔走,一番徒勞……」

講到這里,薛訥語調中多有失落。

他本是受李昭德推薦加入事中,本身又在南衙重要的右衛當中供事,昨夜便負責則天門的防守,可以說是在南省方面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而其本身既然已經決定加入進來,當然也是忠勇無疑,希望能憑自己一番貢獻得創殊功,所以在事前幾次密謀會議中,薛訥也表現積極,次次不落,在細節方面提供了很多切實可行的思路。

不過由於豆盧欽望的入事,使得薛訥這個位置變得有些不再像此前那樣重要,特別在事變當時,更是因為李昭德跟豆盧欽望矛盾爆發,負氣之下,李昭德提前將薛訥引走。

當然就算薛訥當時沒有走,按照接下來豆盧欽望的表現,也絕對不會有什么表現的機會,豆盧欽望一定會以自己的親信黨徒取代薛訥守住則天門這一要害門戶。

接下來的事變過程中,薛訥只是跟隨李昭德於則天門往來大業門一遭,正如其人所言,往來奔走,一番徒勞。

就算接下來又發生誅殺豆盧欽望的逆轉,但當時是由太平公主主持,薛訥及其麾下甲士們只是充當了門將的角色。

李昭德於西上閣復相之前,由於本身尷尬的身份,基本上已經被狄仁傑並眾朝士們給排擠的邊緣化。右監門衛將軍李道廣還因為出身關隴的緣故,被安排巡防皇城諸門。

至於薛訥這個本來應該是宮變的核心人物,則就徹底的無人問津。當皇嗣前往西上閣拜見聖皇、達成諒解的時候,甚至就連原本麾下的軍士都被征調一空。

盡管接下來由於聖皇制授李昭德復相,李昭德的處境又發生逆轉,但時間畢竟太短了。而且李昭德接下來還要忙於皇嗣入住上陽宮等要事,只來得及將李道廣安排負責上陽宮宿衛事宜,暫時還沒有關注到薛訥。

因此眼下的薛訥,只能按照原本的宿衛計劃,暫時留直於則天門。

往常這個位置自然重要,可是現在聖皇在居內宮,一應安全事務都由北衙負責。皇嗣則入住上陽宮並執行監國,接下來群臣肯定都要往上陽宮去奏議國事。

所以在接下來這段過渡期,則天門就會淪落為一個可有可無的尷尬存在,這也意味著薛訥處境將會如此。

就算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畢竟李昭德眼下乃是南省第一人,且其人歸都之際舉薦兩人便有一個薛訥,可見薛訥與其交情匪淺,一旦手頭事務有了一個頭緒,肯定就會對薛訥進行調整。

但是這種提拔,僅僅只是意味著李昭德個人對薛訥的賞識,至於薛訥本身的參事之功,則就難以體現出來。因此薛訥眼下的失落,也真是無從掩飾。

「此夜用事,陰雲退散,正道重歸,凡於事之眾,又怎么會是徒勞無功。」

李潼對薛訥印象不錯,並不僅僅只是因為其人出身將門。之前幾次事前的聚會,都由李湛代表他出席,回來將事情詳作講述,薛訥的積極態度自然也在言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心懷大義同時又渴求上進,希望能夠重振家門的人,也正是李潼眼下所急需的人才。

李潼在這場事變中,拿到了整個都畿道的軍權。但想要從容使用這份權力,並發揮出其該有的效用,當然也需要有一批跟隨他的將領。

薛訥參事而無功,眼下正是滿心失落,也正是拉攏其人的好時機。盡管薛訥是由李昭德舉薦入事,但這也並不意味著其人只能跟李昭德一條道走到黑。甚至正因為這一層關系,李潼才決定立刻下手挖牆腳。

剛才雖然群臣在則天門前對皇嗣叩拜山呼,但也並不意味著就是完全處於對李旦個人的擁戴。他們此番情緒外露,更多的是對權歸李唐、可以結束武周一朝種種恐怖政斗迫害的期待。

至於李旦的個人威望要重新樹立起來,那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畢竟其人上台便是作為一個傀儡,根本就沒有一日獨立處理過什么國事。而且如果嚴格說起來,李旦本身還是一個亡國之君,唐家社稷是在他在位期間被竊奪。

誠然李旦身上是有著大義的名份,但李潼身上也有啊,只是並不如李旦那么篤定明確。

但除了李昭德、狄仁傑這種級別的大臣已經有了一個要限制代王權柄的概念,在眾多時流心目中,他作為李家血脈、天皇嫡孫,同樣也是光復社稷的大功臣!

起碼在李潼跟他四叔矛盾積累、達到針鋒相對,立場與路線之爭已經極為明顯之前,對於許多時流而言,其實並不存在路線選擇問題。

果然,當薛訥聽到代王此番言語安慰,臉色略有好轉,並又抱拳道:「多謝殿下嘉言勉勵,卑職眼下只憾力未能盡以至於功未能著。但殿下此夜實有定鼎之功,北門將士上下齊心、同聲舉義,也實在是令人欽佩至極!」

李潼聽到這話後又笑一笑,但很快又嘆息一聲:「事實哪有絕對,北門之中同樣不乏雜聲,諸如右羽林閻知微,本身便是新承聖恩,卻不能赤心相報,仍與國賊攸寧暗存勾連,不得不忍痛斬之。我如今新領右羽林,卻先失臂助,營事不能從容掌握,也實在讓人煩擾遺憾。」

薛訥聽到這里,眉眼之間不由得異色流露,垂首片刻後抬頭凝聲道:「只可惜卑職資望淺薄,才力亦短,否則一定覥顏自獻,分勞營細!」

「將軍太謙虛了,眼下不過只是妖氛新除,但諸事仍然遠未稱定。但只要有忠志誠心,又何患沒有用武之地?」

李潼聽到薛訥也在熱情回應他的暗示,便繼續說道:「聖皇重事托我,自然要謹慎於事,不敢因為繁勞就輕付余者。但如果是薛將軍,這並沒有什么可遲疑的。我與將軍,相知豈是短時,謀事於未發,推心置腹的托命之義,又怎么會輕易忘懷。將軍既然有此志氣,不妨與我直赴北門!」

「這、這……卑職、卑職實在,殿下如此垂青,一定傾力用事,還殿下以英明之稱!」

薛訥聞言後,自是又驚又喜,雖然感受到代王的善意,卻沒想到這位殿下決定如此迅捷,乃至於直接就要將他帶往北門,所以一時間激動之情也是溢於言表,心中的遺憾與失落一掃而空。

眼見薛訥如此表態,李潼也笑了起來。他倒並不覺得薛訥是望風使舵,本來是滿懷的雄心壯志,結果事發時卻被完全排斥在外,人生能得幾次這樣的機會?這當中巨大的失落感,本就不是旁人能夠承受的。

再者就算薛訥跟李昭德交情不淺,能夠同志於事,但也並不意味著就要至死不渝,若是憑著這一點交情就要鎖死各自的前程路線,那也實在太霸道了,已經可以說是結黨營私。

雖然眼下則天門已經變得不再重要,但南省皇城剛剛經歷一番動盪,所以這里還是布置了近千南衙將士,畢竟皇城還是百司官署辦公地。

見到代王對薛訥如此看重,幾名在直的將領也都紛紛流露出羨慕之色。他們自然已知代王新的官職,乃是如今神都乃至於整個河洛之間的軍方第一人,若此時能夠投入到代王麾下,能夠表現的機會自然大增。

「北門值宿事宜仍重,不暇走告南省相公,有勞將軍稍後使員通報一聲。」

與薛訥一拍即合之後,李潼又對近處一名禁軍將領吩咐說道。

那將領聞言後連忙點頭應是,南省宰相們對此同不同意,那是他們與代王之間的話題,至於將領本身,當然是要給代王殿下這樣一個面子。

不獨如此,當那將領入前聽教的時候,同時也抱拳恭聲道:「殿下壯功、匡扶社稷,聞者無不心折。卑職雖只庸劣之志,但也盼能投身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