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0 筋骨不展,言輕於風(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822 字 2021-01-20

聽到王勮求見,李潼倒不意外。算起來,王勃一家跟王美暢還是本宗,所以對於王勮跟王美暢搞在一起,他並不感到意外。想了想之後,李潼便讓人將王勮引入。

「殿下壯功新賞,卑職本應即刻走賀,但恐賀客雲集府中、更增主人煩擾,所以才強忍歡情,今日才來拜賀,還請殿下勿罪。」

王勮入門後,持禮甚恭,往內走了幾步便叩拜下去。

李潼聞言後便笑起來,指著王勮說道:「別的客人只是俗常,但王舍人若入門來見,我當然要虛席以待。舍人文采一流,所撰冊書乃近年罕見的妙筆,讀來讓人意氣翻騰、情不能定啊。」

王勮聽到這話,臉頰頓時一顫,忙不迭又說道:「卑職也只是受命行事,上官教命,不敢頓筆,實在不敢當殿下謬贊。」

李潼聽到這話後只是冷笑,也不讓王勮免禮入席。裴行儉號有識人之明,選的這個女婿卻有點大眼。

王勮這個人文采不俗,雖然比不上他弟弟王勃,但也是時流中頂尖的水准,但如果僅只這一點還不討厭。此前李潼還沒覺得,但是政變之後,王勮便表現活躍,頗尚權術,但卻用不得法。通俗點講,滿腦子的騷操作,實操不行。

最開始,王勮是跟狄仁傑等人搞在一起,甚至被狄仁傑推薦與蘇味道競爭宣撫河東道的任務。畢竟王勮出身太原王氏,算起來比蘇味道還要更合適一點。

因為王勃的才名,再加上王勮也是裴行儉女婿,李潼本來對王勮印象不錯,在送厙狄氏歸家的時候,順便跟王勮聊了聊。

結果卻從王勮口中聽到對狄仁傑這番舉薦的抱怨,言外之意自己擔任一個南省通貴或九寺官長綽綽有余,狄仁傑這么做真是有點識人不明。

聽到王勮這么說,李潼便冷了拉攏其人的心思。不說別的,這人腦筋有點不靠譜,起碼是不如蘇味道識趣。蘇味道聽到這樣的安排,那是高高興興應下來,並感謝李潼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所以接下來,李潼在打算招降武攸宜後便推薦蘇味道擔任蒲州刺史,作為兩京之間的一個橋梁。甚至在朝廷如果態度堅決要拿下武攸宜的情況下,推薦蘇味道接替武攸宜的職位。無論哪種安排,都比賴在神都這汪渾水中強。

李潼心理上基本已經放棄了這個人,之所以讓其入府,還是想探聽一下王美暢跟狄仁傑這一伙兒究竟有沒有聯系。

王勮跪在廳中,見雍王遲遲沒有發聲,於是便又說道:「殿下此番承冊,還僅僅只是初作封建,若違於心意,仍有可以修改的余地……」

李潼聽到這話,神情也沒有太大變化,對此並不怎么在意。

他當然也明白,如果自己就是不願受此號或者想給兄弟們改一改,朝廷肯定也會同意。但大亂之後,如此朝令夕改,對朝廷的威嚴也會有極大損傷。

朝中那些老狐狸們肯定會就此跟他扯皮,要他讓渡出一部分權力來做補償。不過他眼下實在沒有扯皮的精力和時間,抽出空來再問責就是了。

見雍王仍不應聲,王勮便應聲道:「殿下等爵號先定,近日有司也在商討皇嗣諸子所封……」

說話間,王勮便將李旦幾個兒子將要作的封號講了一下。這其中,皇孫李成器擬封豫王,次子李成義擬封周王,三子李隆基擬封慶王,四子李隆范擬封衛王,五子李隆業擬封相王。

李潼聽完這一安排,眉梢不免一挑。時下的封王,因為沒有實際的封國,所以意義也就那樣。但如果是有特殊含義的王號,仍然能夠透露出很多訊息出來。

比如長子李成器所封豫王,乃是李旦在登基之前的故封,授予長子,基本上就確立了李成器嗣子的地位。

但是李成義這個周王,意義則就豐富多了。首先這是李顯的故封,如此加封,有一點侵奪李顯支系傳承的意思。但更重要的是,眼下還並沒有正朔改號,嚴格來說仍是周世,如此作封,那就給人無窮暗示了。

像李潼這樣的老陰陽人,一聽就品出來這是有人在打算搞事情了,姑且不論後續有沒有實際行動,單單如此擬封,就直接在李旦家里埋下一個不穩定因素。雖然李隆業所封的相王,雖然也有一定暗示意義,但並沒有這么強烈。

李潼幾乎在一瞬間就想到如果這是王美暢授意的話,明顯是打算把李成義擺在李成器身邊,讓他們兩個進行互斗,而他的小外孫李隆業則蹲在後邊等著漁翁之利。

想到這一點,李潼心里不免冷笑,老家伙想得挺美,把老子放在哪里?我跟我四叔故事還沒演完呢,你們就打算斗爭下一代了?

但在稍作沉吟後,他又樂起來,只覺得他四叔也挺不容易,朝堂上秩序還沒搞清楚,後院已經有人在點小火苗了。

至於本該是天命之子的李隆基擬封慶王,雖然也屬於關中地,但卻完全不起眼,沒啥意義。歸根到底,朝里沒人,說話不硬氣,過去這一年多時間,他外公竇家可是被弄得挺慘。

通過王勮所交代的這些訊息,李潼也意識到,王美暢這個小圈子只是想當然的在單干,起碼是沒有得到朝中任何一派的默許。

無論李昭德,還是狄仁傑,他們都是極具大局觀的人,明白眼下最重要的是重新確立起皇嗣的權威,就算各自有什么利益沖突都要求同存異,絕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刻貿然開啟什么嗣序之爭。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李潼便明白接下來該怎么做了,他抬手對王勮拜了拜,說道:「王舍人就事省中,我眼下也不是一個事外閑人,見面致意,各自知情即可,我就不留客了。」

說完後,不待王勮開口回應,他便起身往內堂行去。

王勮見狀不免有些傻眼,但既然雍王已經這么說了,他也不好撒潑打滾賴在這里,只能悵然若失的起身退出,並在心里盤算著稍後要去丈人家求求丈母娘看看能否得到諒解。

一邊想著,王勮一邊在府員引領下向外行去,當行至王府前廳時,迎頭便見張循古與王美暢正聯袂而來。

張循古見到王勮自王府中走出,忍不住便冷笑道:「王舍人不是急於下省?莫非南省直堂設在雍王殿下邸中?」

王勮這會兒正是憂心忡忡,根本沒有心情打理張循古,待見王美暢望向他的眼神同樣充滿不悅,更加不想應付兩人,草草拱手出門上車,便吩咐家人送他去他丈人家。

王美暢也是在張循古軟磨硬泡下才趕來雍王邸打算稍作說和,他作為皇嗣的丈人面子還是不小,沒有被直接拒之門外,而是被引至前廳等待接見。

可是兩人在前廳剛剛坐定,楊思勖又從中堂行來,將幾卷王紹宗等人寫就彈劾司屬寺的奏書堆在王美暢面前,並說道:「我家殿下無暇見客,但王大夫既然已經入府,不好空手而歸。殿下希望大夫將這幾份奏書轉送憲台,待到閑時,殿下再作款待,請吧。」

說罷,楊思勖便不再理會二人,轉身便往廳外行去,正見到府員要給客人奉上茶果點心,他抬手一擺說道:「兩位客人這便出府,省下吧。」

遭受如此冷遇,王美暢那保養得宜而不失白皙的臉龐頓時漲成豬肝色,待到展開幾卷奏書匆匆一覽,神情更是羞惱,起身頓足怒喝道:「門高難入,領教了!」

「王大夫切勿意氣……」

張循古見狀,忙不迭起身想要勸一勸王美暢,但王美暢已經往外疾行而去。他也連忙追出去,走出幾步,便聽門外楊思勖陰惻惻道:「殿下筋骨不常施展,所言難道就是過耳閑風?」

聽到這話,張循古頓時心中一凜,回身返回堂中,將王美暢遺落在席的那些奏書收起,然後才又匆匆出門去追王美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