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5 成器不器,骨肉難舍(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777 字 2021-01-20

李隆業見狀,小臉頓時一苦,有些心疼的沖上前,望著滿地碎片說道:「這套器偶是我最愛,才送給阿兄……不要緊,不要緊,堂姊房里還有一套,轉日再去,我再……」

說話間,突然一股力道從身後撞向他,李隆業頓時翻身倒地,李成器則怒道:「你是誰家兒郎?你是坊里乞兒嗎?別人賞些舊器,你就樂得不知家門所在……」

李成器一邊喝罵著,一邊繼續將那一套器偶另外幾個全都摔砸在地,並指著其他弟弟妹妹們喝道:「不准拿,全都給我放下!我家何物沒有?不需別人施舍!」

吵鬧間,李旦正從後廊轉出,眼見到滿庭兒女苦惱,臉色頓時一沉,頓足喝道:「全都收聲!」

一眾子女們聞言後,頓時噤若寒蟬,李成器心里頓時也是一慌,轉頭望向父親,疾聲道:「阿耶,我……」

「隨我進房!」

李旦示意宮人們入前去收拾器物並安撫兒女,自己則點了點李成器隨聲說道。

李成器低著頭,乖乖跟在父親身後走進了房間中,心中自覺理虧,也不敢抬頭去看父親,只是囁嚅道:「我、我不是有意呵責弟、妹,但是、但是五郎他只在宮外待了幾日,竟就被人用玩物迷惑,忘了……」

「忘了什么?人又迷惑他什么?阿郎,你、你怎么變得這般孤僻厭性?你在庭是長兄,弟、妹都要以你為榜樣,一意有差,橫加叱責,再濃的親誼,經得起幾番這樣的敗壞?你那些弟、妹,全都是稚齡懵懂,他們未必能明斷是非,但卻能察知好壞,你這副厲態,讓他們還怎么敢親近你?」

李旦抬手拍案,但說著說著,語調緩和下來,終究是憐惜兒子沒有了慈母陪伴,不忍過於厲訓。

但李成器聽到這話後,卻有一股逆氣涌上心頭,眨眨眼已經流下了淚水:「兒知言行多不稱阿耶心意,但不論別人如何優秀,我才是阿耶的兒子!兒子出入內外,被人視作無物,等閑之時,並不敢向阿耶訴苦!

可、可難道阿耶以為出宮之後,朝士們就完全歸心?一家人可以專注家事親情,不用理會人心的紛擾?王阿姨忍病誠是辛苦,但除了滿庭妻兒的啼哭,還有天下人等待阿耶的庇護!

兒子不才,不能讓人敬重,但阿耶整日徘徊婦人榻側,也讓兒子沒有效從的榜樣!」

「你、你在說什么!」

李旦聞言後,心中耐性頓時無存,瞪眼起身怒聲道。

李成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聲道:「往常阿母在堂,不願見阿耶失志迷亂,常有勸告。但如今阿母已經不在,兒子已經成人,若不諍言以進,恐怕阿耶不能矢志復興……」

李旦聽到這話,臉色更是鐵青,尤其此言是兒子講出,讓他更覺羞憤,但想到皇後死不見屍,心中又覺悲傷,心頭情緒翻轉,末了長嘆一聲:「世事紛繁,你又能知幾分?一時的意氣奪言,稱不上諍諫。所以讓你隨兩位相公去拜見你祖母和堂兄,是要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智者遇事該要如何應對,不盼你能比齊,但能悟得二三,於你大有裨益。」

「兒子是有感悟,正因有感,才有此番諍言相諫!祖母譏我才器下流,堂兄譏我不堪大用,李昭德假面立朝、心存兩顧,狄仁傑覥顏袖手、難作直聲!他們全都視我……」

李成器聽到這話,更是忍不住控訴出聲,然而李旦聽到這話後,臉色卻陡然一變,上前抬手捂住兒子嘴巴,之後快速行至房門前向周圍看了一眼,然後才退回房間中,凝聲道:「此行見聞,仔細講來!」

李成器見父親神態如此凝重,心里也是一慌,忙不迭低聲將此行經歷講述一番。

雖然他在講述過程中已經在下意識掩飾自己的失禮,但當李旦聽到李昭德在仙居院的言行後,臉色還是忍不住扭曲起來,指著李成器澀聲道:「阿郎、阿郎,你父半生辛苦是因母,或還要因你、半生蕭條!你怎么會有這樣的涼性?人舍命活你、數年之久,一刻冷眼便讓你恨入骨髓?你父於天下已經不稱,難道於倫情教養也一無所成?所活半生,難道只得一個內外羞愧?」

講到這里,李旦已經轉身覆面,淚水長流。

李成器本來是滿心的委屈抱怨想要傾訴,但眼見父親如此,一時間也是身軀僵硬,垂首好一會兒不聞父親聲音,心里越發慌了,連忙叩首在地也哭了起來:「兒子常年幽居,不見外人,真是拙於人情的應對……求阿耶原諒,求、求阿耶教我,究竟錯在哪里?兒子只想為阿耶分憂,不願一家人再淪落到圈養大內!」

「唉,你隨我入宮,求你祖母諒解!不准再胡作發聲,只需長跪殿外。」

聽到兒子語調凄楚,李旦終究還是不忍,沉吟一番後,才又轉頭提起了兒子說道。

至於李昭德那里,他並不打算再直接提及這個話題,他對李昭德的信任與重用已經足夠,過猶不及。

倒是狄仁傑,他打算請對方幫他這個長子禮聘一位大家淑女作為王妃,盼這個兒子成家後品性能有長進,同時也希望這個兒子不要只是依仗他的庇護,能夠有一個強宗外援作為靠山。

說到底,這個兒子本性並不壞,只是承受了太多成年人都無法承受的痛苦,出宮後身上壓力驟減,難免想要求得幾分關注,言行上才有些出格。他這個做父親的如果不包容,又能讓誰包容呢?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李旦還是忍不住對他二兄心生幾分羨慕,若能得子如彼,社稷都可推之,又何需如此憂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