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4 組我軍政,法劍不饒(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821 字 2021-01-20

做事由淺入深,這是當然的。畢竟未來他要長期在西京發展,關中這里還沒站穩腳跟,神都朝堂再因為他的行為而吵翻了天,難免要顧此失彼。

但沒想到就連這些關隴末流,都敢跟他玩這些騷操作,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他正愁沒有合適的理由大開殺戒,這些人便主動送來把柄,正好可以順便樹立一下自己的規矩。就算是手段激進了一些,朝廷也難說出半個不字來。

時間很快到了第二天,東方破曉之際,灞上大營再次變得熱鬧起來。昨天絕大多數亂民都已經出城入營,除了防守諸營之外,分布在城郊的一些軍隊也得以抽調返回大營中,使得大營不再像昨天那樣空曠。

李潼隨便用了一些早餐,便在中軍大帳里集眾議事。城中鬧亂基本已經解除,所以留守府與兩縣縣官們也多數入營參事。

諸將匯報完基本的營事軍情後,李潼便指了指萬年縣尉蘇約問道:「昨日吩咐的事情,做妥了沒有?」

蘇約連忙起身道:「西京在籍勛爵留名者,合三千九百人,此為永昌舊年所錄。凡在城居八百六十三人,確定傳告者七百六十人,清晨承教入營者五百五十六人……」

這個數字聽起來似乎很多,但大唐勛賞早已泛濫,其中大部分肯定都是勛命在身。從這一點而言,這數字其實並不多,倒是反應出關中府兵崩潰的一個事實。

畢竟參加幾場戰事,弄個勛命實在是太簡單的事情了。像永昌舊年,武承嗣為了勸進,動輒組織數千上萬人請願,這些人往往都能得勛賞。所以漸漸的,官府都懶得再記錄這些勛命,實在是不夠廢紙的。

不過西京已經多年不再作為政治中心,所以近年來勛賞不多。李潼接過名單翻看一下,發現入營這五百多人有四百多都是勛命,剩下一百多則是勛爵俱有。剩下這一百多人,才是眼下長安城里真正的上層人物。

當然,這些爵號也不一定就意味著對應數量的家庭,畢竟有的人家一戶多爵,誰讓人家底子厚。

武則天就算打壓關隴,那也是集中在一定層面上,只要不惹她或者沒資格惹她,她也有寬宏的一面,沒有必要為了區區一個爵號將一戶人家逼到自己的對立面。所以這些關隴人家的爵號保留,還是比較可觀的。

「既然已經到了,那就召入營中來吧。」

李潼隨手將名單丟在一邊,然後又說道。

不多久,在軍士引領下,一眾關隴勛貴們魚貫而入。中軍大帳雖然面積頗大,但有眾將在席,左右又有甲士環拱,幾百人涌入進來,還是讓空間略顯局促。

過於擁擠的空間,也容不下眾人輪番上前拜見,所以眾人只是一起見禮。

李潼端坐帥案後,面無表情的看著在場眾人,待到他們見禮完畢後,也並沒有讓他們入座的意思,而帳內也根本就沒有准備座席。

「我與諸位,或是重逢,或是初見,但眼下也非敘情的良時。今日營中召見,想必諸位也是不乏疑惑吧?」

聽到雍王此言,在場人眾不免竊竊私語起來。豈止是疑惑,簡直是羞憤!他們也承認,雍王如今勢大難當,可對他們西京諸眾,起碼的禮貌該有吧?

像是站在最前方幾個老者,那都是歷事幾朝的老臣,高宗舊臣比比皆是,哪怕如今無職居家,但畢竟資歷擺在這里。眼下被雍王一紙教令召來,到現在茶米無奉,甚至基本的座席都不設置,誰心里能舒服?

其實他們當中,有一些人是不想來的。可是昨日亂民出城後,王師突然沖入坊中,直接入坊抓捕了十幾戶人家,據說甚至連幼童都沒有放過,也實在是過於駭人聽聞。

雍王話音剛落,前方便有一老者凝聲道:「殿下言重了,殿下典軍入關克定騷亂,又兼領治民,臣等俱在治之民,教命即達,生死順受,身又豈敢不應!」

李潼自然聽出這老者言中暗嘲,抬手一指問道:「這一位是?」

「稟殿下,此為北平郡公段少卿,少卿嫡長諱延世,與卑職曾同伍受命。」

坐在側席的契苾明聞言後便說道。

當著別人面直接討論其家世是有些不禮貌,不過李潼的確不認識這老者,關中水淺王八多,他也不能完全記住。不過聽到這老者的兒子名叫段延世,倒是觸動到他的知識點,那個段延世正是代北道大軍前往神都擔任南衙將領的其中一名總管。

難怪這老頭敢先說話,原來是朝里有人。

「這位北平公,言雖簡,意卻深。教命即達,生死順受,諸位難道應得是我私命嗎?終究還是皇命所在,離都前,皇嗣殿下斧鉞授我,關西付我,唯恐大任難當,所以入境後也只是謹慎行事。」

說話間,李潼自席中站起來,但卻並沒有下帳,而是一腳踏在案上,一手扶劍冷視全場:「但卻偏偏有人,欺我仁恕,亂我規令,輕我法劍!生死順受,若止於口舌,我大軍雄萬,難道只是為你等口舌之忠而設!」

「殿下慎言!我等西京群眾,雖然困於亂情,但卻未敢有絲毫失守,絕非口舌虛辭!此身爵命,概非空享,或一時閑居未能入用,但皇命所征,無有不從!」

在場眾人,自然不乏歷事精深者,雖然身在大帳之內,雍王姿態又是咄咄逼人,但他們也並沒有受此震懾而失於應對,雍王話音剛落,便有人頓足反駁道。

「好、好得很!我至今仍駐城外,所患者正是難辨西京忠奸。」

李潼彎腰,從案上抓起一份籍冊來指向眾人:「此番定亂西京,真是觸目驚心,關中乃我唐家祖業,久不歸此,竟不知已被鄉賊虧空敗壞至斯!居家者全無鄉德可誇,皇命豈敢相征!」

「殿下此召,若只為羞辱,請恕臣等不能相應!軍勢雖大,亦難阻忠義發聲!」

眼見在場眾人難耐羞辱,紛紛怒形於色,李潼冷笑一聲,他將手中那籍卷抽出一份來,甩在那北平公段某面前,並說道:「北平公若知文墨事,能否代我稍誦此卷?」

那老者聞言後,更是氣得胸氣翻騰,昂首道:「臣老眼昏花,中氣潰弱,恐不識認!」

「平陽公,那就請你來罷!」

被堵了一記,李潼心里略顯郁悶,一樣的手段,武攸宜就能詐出一樁機密,這老家伙居然不給自己面子。

武攸宜聞言後忙不迭撈起那份籍卷,大聲誦讀起來,內容自然是西京那些涉事人家盜竊官庫的供詞。

聽到武攸宜誦讀的內容後,在場眾人無不神情驚變,特別前方幾人聽得更加真切,剛才拒絕誦讀的那個北平公更是劈手搶過武攸宜手中籍卷,細細一覽,然後便抬頭道:「這、這是真是假?」

「那請問北平公,我所掌斧鉞是真是假?忠奸你自言之,真假你又疑之,老賊能知敬畏?」

李潼聞言後將臉一拉,隨手一指其人說道:「剝了這老賊冠帶,察其有無罪情牽扯,一同入罪論刑!」

「殿下……」

眼見甲士上前,將北平公按翻在地,剝除衣袍,帳內眾人無不瞪眼驚絕。但很快,營中甲士們紛紛亮出刀刃,將他們帳內諸眾團團包圍起來。

「此案人物俱在,已經不容置疑。今日召集諸位,是有一事不解,爾等勛爵自矜,優於庶民,朝廷可有薄待?俸料不足自養,還是榮寵不足誇耀?既享此恩,人情以論,難道不該深思何以報答?」

李潼站在甲士刀林之後,沉聲說道:「小民鬧亂,尚可歸咎政教不修。但爵者盜國,諸位是否要答我皇命刻薄?」

「臣等不敢……」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無論心情如何,此刻都忙不迭跪伏在地,不敢再作異議。

「年少氣盛,失於涵養。見我故庭虧敗至斯,悲憤難耐。此番西京動亂,已經震驚內外。諸國爵之家作此罪惡,實在恥於言說!今日召見諸位,言行雖有失禮,但也是驚怒交加所致。此類丑惡行徑,諸位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翌日大軍入城,阻我軍政事務者,法劍不饒!」

李潼振袍揚聲道:「願領受幕府職事者,具表以薦。願安居坊曲者,閉門自守!出此二者,典刑待之!言盡於此,各自歸邸,勿作停留。」

簡而言之,從現在開始,長安城乃至於整個關內道,只能存在我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