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2 孝傑雄言,群相喑聲(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578 字 2021-01-20

此時見到皇帝陛下眉頭隱蹙、語調也不乏嚴肅低沉,王孝傑不敢再作爭言,只能按捺下來,歸席悶坐。

沒有了王孝傑長篇大論,眾人才有從容發言的機會,接下來開口的,便是門下侍郎張柬之。

張柬之所論,也是立足在王孝傑前言基礎上,並不因朝廷與大行台的糾葛而回避這一領土的主權問題,直派使節前往專治此事,除了斥問吐蕃這一行為的悖禮悖法,還要重整川西羈縻秩序,提拔獎犒一批親唐生番土酋,並勒令川蜀官員,若非朝廷加以使令,一概不准私自與諸土羌部族有任何形式的接觸。

在針對番邦蠻夷的問題上,張柬之與李昭德有些類似,強調華夷大防,並且認為並不該將與番邦接觸的權力下授地方官府,包括陝西道大行台。除開川西歸屬的問題,吐蕃欲和親雍王才是真正需要正式的隱禍。

除了斥問吐蕃、糾察地方之外,張柬之甚至還提議著令雍王直接殺掉蕃國奸計亂命來通的使節,而將蕃國公主交給朝廷使節,將之遣返吐蕃。

「雖然兩國交通,不以殺使為威。然咸亨以來,蕃國與我國久不通使,今次所攜又是如此奸謀亂計,存心本是不良,不應以國禮應之。殺其賊使,我國使亦危,然華夏制度、不容有亂!臣請自裁勢位,以卑職掌節,赴蕃行使!」

張柬之性格不愧老而彌辣,不獨自己提出這樣強硬的措施,甚至願意以身犯險的出使蕃國。

但姑且不論張柬之本身秉性節操,這么強硬的舉措所將會引發的後果,也是眼下的朝廷所承受不起的。

所以在聽完張柬之的陳述後,皇帝李旦便干笑一聲並說道:「張卿誠是壯節,但區區蕃國不值得損我大臣。國事未入窮急之境,還需擇以周全。」

除了皇帝李旦,其他幾員宰相對張柬之這一提議也並不怎么贊同。

倒是王孝傑聞此頗感振奮,忍不住再作發言道:「既然領此食祿之恩,為臣豈有大小之判。張相公久居廟堂,且能有此壯計,若朝廷加采此略,臣也願持戈護從,使賊不敢害我天使!」

李旦都已經否決了張柬之這一提議,王孝傑居然還深表贊同,一時間也讓殿中氛圍尷尬不已。此前因為王孝傑專事兵務,本性流露還不算太多,李旦對其尚存期待。可現在,心里真的就是失望有加了,但也不好直接發聲訓斥,畢竟是自己力排眾議、召回任命的宰相。

其實這一問題,對朝廷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要如何回應吐蕃,而是如何應對行台。畢竟有著大行台存在,吐蕃雖為禍,朝廷一時間也無切身之痛。可如果行台要憑此搞事情,朝廷就會痛得很真實。

所以接下來狄仁傑的發言,就要更加直指事情的本質問題:「唐蕃兩國,交惡年久,彼此論事,本不以情禮為先。其亂命擅指,本無干於國計。敕招諸州酋首都督入朝,再加威令宣告,使其知所沐恩德即可。唯今國中,務以休息為先,生民久疲,宜加撫恤,不可因邊將渴功的私計,而以千里之外的言釁傷我國民,狩獵不化之土。」

狄仁傑的意見,正符合李旦的想法。他是既不希望再將許多軍機要務托付給陝西道大行台,又迫切需要在諸邊羈縻胡酋之間樹立他身為大唐天子的恩威。

但李旦滿意了,有人卻不滿。

狄仁傑剛剛講完,王孝傑便又跳了出來,指著狄仁傑大聲說道:「狄相公所論,豈宰相之言?開疆拓土,強國之計!國之大計,唯祀唯戎!豈以邊將渴功一言以蔽之!臣發自邊務,雖卧雪飲冰之苦,不敢忘君王使我之恩,此身許國,唯殺賊以報!忠勇烈義,可剖可獻,莫非於狄相公眼中,唯刀筆之勞才可稱功?」

王孝傑如此激動,不單單只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他以邊臣入朝為相,心里也有著不低的責任感,覺得自己就應該代表邊將群體們,為他們在朝中發聲。這是立場問題,自然不容隱忍。

狄仁傑之所以那么說,無非暗指大行台此論私計更多,是為了將人物截留於朝廷之外,一時間倒是沒有想到此言會給王孝傑帶來如此嚴重的冒犯。此時眼見王孝傑反應如此激烈,頓時也有些頭疼。

狄仁傑閉口不言,在王孝傑看來自是理屈,不免更加氣壯,頓足喝道:「狄某立朝半生,豈有一轉之勛?而今受於皇恩,高位得享,傲然小覷武臣之功,臣與此流立於一廈之內,實在忿情難忍!國祚安危,能以遠近為輕重之判?若非安西失而復守,雍王殿下也難從容布置青海,壯我隴右!隴右若危,關西能安?陝西不靖,有此拙臣誇言朝堂之上的從容之境?」

王孝傑一番雄言擲地有聲,瞪眼怒斥更是威不可擋。然而這一場殿前的會議,也因此被徹底破壞,再也不能議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