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3 法劍之下,唯有奸邪(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563 字 2021-01-20

李元素聞言後還沒來得及回答,裴守真聽到這話後臉色卻陡然大變,再也不復此前的剛烈強硬,頓足大聲道:「卑職家學、忠義遞授,父子代食唐祿,世荷國恩,此身所許,雖死無悔!殿下憑此相疑,尤甚奪我性命!縱身遭臠割,魂遭百煉,絕不受此罪孽加誣!」

聽到裴守真這一番聲色俱厲的回答,李潼初時還是冷笑,等到裴守真講完,已經自席中立起來,一腳踢飛席前案幾,仗劍直行於裴守真面前,劍鋒直抵其喉並怒聲道:「爾父子皆食唐祿,所以稱忠?我與聖人,血緣不出五服,困厄相托生死,唐業攜手再造,恩義逾於父子!狂徒匿我衙司之內,厲膽阻我行途,邀我法劍,全你忠節?你來告訴我,你求的什么節?」

裴守真聽到這一番斥言,一時間也是驚愕當場,完全為雍王氣勢所懾。如此默然半晌,挺立的身軀才微有收縮,垂首澀聲道:「卑職不告留宿,未稟而謁,確是有犯行台令式。但唯身領皇命所催,此身已不自由,但能成於使命,行台典刑,願一身領受!」

「唐業再造,殿下亦殊功其中。朝情雖有晏然之態,然物用誠是困極。殿下名重當世,號以宗家寶器,皇命亦未刻薄,授以分陝之用。行台勢大,貞觀以來所未有,潼關以西,王教暢行,皇命之外更加恩治,此關東諸州未有之優恤。」

裴守真心氣雖被雍王氣勢所懾,但這一番言辭也是在心懷中斟酌良久,如今終於得到機會當面陳述,自然不肯錯過,繼續說道:「卑職西行以來,所睹州縣風物,誠是可稱,尤其西京之內,百業鼎盛,民情欣然,足知殿下寬仁牧民,可以任大,此世道諸流所不及。

然則去年秋時至今,關西諸州貢物不解,租調無蹤,實在令人困惑至深。皇朝行政,度入支出,井然有序。唯陝西諸州不入度支之內,朝情因此困頓不已。營造不興,諸業蕭條,百官亦因此祿料告急,炊飲幾乎不繼。

懇求殿下恩義所施勿因關山有阻,對神都百官群眾亦能心存恤念,使陝西不為方外之境,亦能使殿下免於盈溢之擾!守真一命,誠不足恤,險途求進,已是悖法,但若能周全於此諸情,生死亦不存度內。」

講到這里,裴守真便深拜於地,不再像此前那樣針鋒相對,憤懣於形。

李潼垂眼看著匍匐在自己腳邊的裴守真,眉頭仍是微蹙著,嘴上卻冷笑著說道:「言行合於道義,膽氣自然雄壯。所以裴某無懼生死,犯顏擾我。此情倒是可賞,但此意……」

他並沒有將話講完,而是轉身回到剛才被他踢翻的席案旁,將一些散亂在地的籍卷用劍挑到裴守真面前,並冷聲道:「這便是行台度支計簿,裴丞不妨一覽。人眼所見,未必是實,所合道義,也未必大體。」

裴守真聞言後搖頭道:「行台案治機樞,卑職不敢妄窺。唯皇命所使,懇請殿下能作當面答復。」

「看一看吧,即便是求死,總要死個明白。既名守真,何以至死都不求真?」

李潼返回坐席,收回了佩劍,語調不帶什么感情。

裴守真聽到這話,索性將心一橫,捧起雍王挑至他面前的籍卷看了起來。這一搭眼,臉色登時便是一變,為這籍卷中所涉錢糧之巨而感震驚。

他身具太府丞,錢糧度支亦在職責之內,對於朝廷財政狀況,是有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可哪怕是朝廷,在錢糧支計方面也遠遜於行台。

「裴丞所言陝西不為方外之境,此誠道義之論。但自我西行以來,朝廷無一物使於關西,方今此態,雖不言篳路藍縷之艱辛,亦絕非言教誇誇便享得。我入此時,諸業蕭條,諸胡叩邊,一著不慎,大好頭顱不為我有。當時所想,與裴丞當下依稀相近,既然皇命使我,那也就無計此身,為功是取。」

李潼講到這里,身上的躁厲之氣有所收斂,望向裴守真的眼神中甚至帶上了一絲欣賞:「此中共情,不必多論。裴丞既然司職財計,眼下也見我行台機要,那我請問你,陝西道方今所守,何處可作劈砍,為神都百官群僚加餐續飲?捫心自問,但能奉行皇命所使,裴丞能無顧典刑,以身試險,我又何懼盈溢之擾、物議沸騰?裴丞以此相勸,莫非覺得我是較你欠了幾分風骨?」

裴守真聽到這話,並沒有即刻開口回答,只是接連撿起散落在地的行台度支計簿,接連細閱幾番,然後突然掩面而嘆:「可笑裴守真知淺論大,狂言作忤。雍王殿下守於陝西,誠是社稷之幸。狹計恃勇,卑鄙畢現。皇命是非,不敢置喙。既邀法劍,願引頸待刑。」

講到這里的時候,裴守真再也沒有此前那種豪強氣概,反而有一種蕭索彌漫周身,眉眼之間甚至還有幾分釋然。

「殿下……」

見裴守真一副甘心待死的模樣,再聯想到雍王殿下剛才被其人激怒乃至於拔劍相向的畫面,李元素忍不住開口欲言,然而剛一開口,便被雍王舉手打斷。

「法劍之下,唯有奸邪。裴某既欲求死,還要勞你留一罪狀。告於世人,我非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