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3 我自三郎,無謂大小(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1575 字 2021-01-20

聽到父親這么說,李隆基卻仍是正色說道:「人唯明識於所處本分,才可以我為本,格物致知,由我及事,由我及人。此所以生來父母便賜以名稱,以此為教育之始。我知我是我,卻不知人之所目、以我擬誰,所以作此爭辯,非為冒犯,只為固我所知。」

這番話說來不無拗口,但李隆基那端庄嚴肅的神情口吻卻隱隱讓人覺得、這似乎真是一件需要重視的事情。不待殿中別人發聲,竇孝諶已經蹈舞作賀喜之狀,不無激動道:「汾王殿下黃口新褪,已有如此識辯之能,臣家幸得天家所賞,無穢尊血名種,誠是可喜!」

李旦聽到這話,也是笑了起來,與竇孝諶並作起舞,並親自解下腰際佩玉為竇孝諶掛於蹀躞。君臣共舞,自是其樂融融,其余在場皇親見狀,便也都紛紛離席入堂為舞。至於太平公主眉眼之間那一絲尷尬,則就乏人理會了。

此夜宴會持續的時間並不長,皇帝深厭太後當國時宴樂無度、通宵達旦的舊況,在這方面頗有自律。稍作盡興,便吩咐北衙禁衛將各方賓客們各自送歸坊邸。

但太平公主在打發走了定國公武攸暨後,卻選擇留宿宮中。她雖然是皇家出嫁之女,但因舊年太後關照,於宮中常有閑苑備居。當今皇帝與公主手足情深,入主大內後則更顯親愛,專將大內山齋院劃出以供公主出入起居。

皇帝自知公主此夜留宿大內,必然也是有事商談,於是便又吩咐宮人在別殿稍作張設,等到公主轉回,便於此中招待。

「定國公此人,形神俱喪,氣量不具。眼見阿妹配此拙人,實在讓我心酸。往年或為情勢所迫,而今我有余力能關照家人,若著實不能同廈為親,索性和離!」

及至公主坐定,李旦便開口表示了他對武攸暨的不滿,望著公主不乏愛憐道:「雖然民間俗言勸和而不勸離,但終究只是身不關己的閑話。見我家妹子如此委屈,為人兄長,終是不忍。天家子女,哪需久屈?況我妹人物、閨才俱有可誇,配得哪家都是哪家的榮幸!」

太平公主聞言後嘆息一聲,垂首作拭淚狀,只是在這垂首之際,眸底卻閃過一絲暗含惱怒的精光,語調則充滿了無奈與辛酸:「人間女子,誰以損謗自家夫婿為婦德惠才?我知阿兄愛我,但此事為阿母指授,孽緣已成,我怎么能因自己私情的屈伸而使阿兄背負不孝之名?拙配巧配,總是一生,茫然不覺,我都已經是新婦阿姑,又何必再去不顧體面的揀選情好?」

她見皇帝似乎還有話要說,便驀地長嘆一聲,繼而說道:「慎之這一次的確是做的有些過分了,若非兩京相隔遙遠,我都忍不住要斥他幾聲!」

聽太平公主言及於此,皇帝頓時便沒了心情再去關心這個妹子的感情生活,臉色忍不住的就拉了下來:「這孽、這小子豈止過分啊!他於西京樁樁言行姿態,幾有家國之計?一通邪情宣揚,使西京生民唯王教恭事,不知天下竟仍有皇命!」

太平公主見皇帝言及此節便惱怒的不能自已,已有失言失態,於是便又說道:「事態倒也沒有那么嚴重,宗法章軌、大體仍然系於朝廷、慎之心機的確是稍涉幽隱,但一些自以巧計的小道,仍然不足撼動根本,阿兄實在不必因此警惕深重。」

李旦聽到這話,張嘴便欲反駁,但想了想之後還是搖頭一嘆:「這小子西行以來,凡所行為,早已經泯沒初心,讓人氣憤,讓人惋惜。」

「我這么說,並不是要為慎之游說補救,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太平公主見皇帝言有顧慮,便又說道:「天下之大,恩威莫不出於君王,此有識者的共識。西京雖然群情喧囂,但喧囂最切者是何等類人?平康坊的娼妓、兩市之間的賤賈,此類人眾本就教化之內的孽種,又怎么能指望他們深明大義?即便一時間喧囂於事,又能決定什么是非?

至於余者躁鬧,無非將其失意歸於失治的狂狷之徒而已。本就教化所不容,恩威所不恤,又何必因此耿耿於懷,自亂所計?」

聽到太平公主這一番話,皇帝不禁眉眼舒展,就連眼神都明亮了幾分,撫膝嘆笑道:「滿朝人士,俱是誇誇虛談,但講到言切根本,竟無一個能比得上我家才姝。若早聽阿妹這一番妙論開解,我不至於長久幾日潰悶於懷!」

太平公主聞言後則擺手嘆息,半是抱怨道:「進言為晚,並不是我失於恭勤。權勢灼人,親近不易,如今的我的確不可再如往年那般目無禁止、逾越本分。否則將為小兒輩見笑當面,情何以堪?」

李旦聽到這話,神情中頓時露出幾分尷尬,含糊解釋道:「兒郎要強是天性,稍有寸識便恐為人所輕。爭強惹厭,也的確是需要教訓一番。」

太平公主聞言後卻又搖頭嘆道:「我再如何小氣狹隘,也不至於跟少流計較細碎。只是所見豫王雅正平和,甚有阿兄少時氣度。當年我兄妹情誼無暇,阿兄流淚障車,我還怨你勾我哭花了滿臉盛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