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1 唐業存亡,河北相關(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329 字 2021-01-29

果然,接下來第二條就是凡所從亂之士民,需捐輸錢糧以補償州縣籍戶因亂誤耕之青苗錢。合州普查耕田畝數,計田給償。而且凡所參亂而官府未察者,州境士民可以各作檢舉,並能獲得一部分罪金作為獎賞。

這么做,就等於將叛亂者與普通民眾們對立起來,並且彼此之間有了實際利益的沖突。這一策略就很合李潼胃口,別說什么鼓勵告密不利於民風教化,真要鄉民同仇敵愾、搞個魏府牙兵的下克上把戲,誰被克誰難受。

至於第三條,就是拆分州治,將相州一拆為三,並且將漕運沿線獨立設置,歸朝廷直接管轄,沿漳水設立官屯。

第四條就是三州量田計口,進行比較徹底的均田。

第五條則就是移民,州縣多丁高戶內遷河洛,以充實都畿。

五條計策,一條比一條凶狠。首先將叛亂寬大處理,從而維持一個寬松有序的氛圍,讓相州局勢最快恢復安定。第二條則就亮出獠牙,讓參與叛亂者輸錢免罪,同時於鄉境中制造對立,讓謀亂者不能挑撥鄉情、對抗朝廷。

第三條那就更狠了,直接把相州這個過於龐大集中的州治給肢解拆分,並且將朝廷的控制力沿漕運直接插入州境中。在沒有了相州這個相對龐大的行政機構後,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更加入微,接下來就是將地區資源重新分配,從而化解豪強盤踞鄉野的局面。

最後就是收官了,剩下一些過於頑強的鄉間土豪們,直接連人口帶家產統統集中到都畿附近,處於朝廷的直接控制中。

在看完了集英館提交給自己的這個方案後,李潼也不禁感慨,怪不得河北那些土豪士紳們對自己不怎么感冒。無論是此前河東天兵道的騷亂,還是這一次河北幾州的鬧亂中,都存在這些人的身影。

也不能說因為自己一直沒有直接管理河北相關的事務、以至於河北時流對自己不熟悉而有所抗拒,他們真要熟悉起來,只怕早就揭竿而起了。

但無論怎么說,河北、特別是河北南部諸州,錢糧富足、人口稠密,是大唐版圖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之一,也是帝國統治得以維系的基石之一。

此前過於松散粗獷的統治的確是不利於地區的長期穩定,借著這一次的平叛定亂,的確是需要建立起一套更加縝密周全的統治。而相州此境,就是進行改革與磨合的地點。

在將集英館定亂計劃權衡一番後,李潼又拿起筆來增加了一條漕兵制。在完成了河北普遍均田後,凡所受田丁戶在耕三年則應役一年為護漕之兵,三番應役之後轉為團練戶,不加雜役,但須響應朝廷征募,五十可以免征。

河北的經濟實力和潛力都是極大的,特別是在黃河還沒有泛濫成災的當下,且河北民風尚勇,是上佳的兵源地。

這從後世伴隨大唐始終的河北藩鎮就能看得出來,所謂唐之弱,以河北之強也;唐之亡,以河北之弱也。當然這種詭異的局面,主要還是統治結構的問題,但河北人的勇武也不容小覷。

當然,底子好並不意味著拉起來就能用,比如王孝傑兩百家奴就能直突相州幾千叛軍,還有歷史上武周河北募兵與契丹打的幾場糊塗仗。後世河北牙兵之所以威名赫赫,那也是長期戰亂所磨練出來的。

眼下河北這幅鬼樣子,顯然不適合進行大規模的兵員征募,河北平民還沒有普遍受到朝廷的仁政惠利,而豪強階層對他又不太感冒,就算把人馬招募起來,刀鋒向誰可不好說。

幸在李潼起家從來也不是說靠的哪一個官僚群體,當下世道中規模最大的關隴勛貴與河北世族,可以說跟他關系都是馬馬虎虎。

所以他行事起來也不必受到太多的舊規則約束,通過關中幾年針對關隴勛貴們的打壓,已經初步建立起一個還算穩定且實力不弱的基本盤,內外大軍近二十萬,不說懟天懟地,起碼當下是沒有一個政治聯盟能在極短時間內便發展壯大到跟他抬硬杠的程度。

大唐均田制遭到破壞,一方面在於舊勢力清掃的力度不夠,另一方面就在於新權貴的玩命兼並,以至於官府所掌握的可做授田的耕地始終處於實際需求量的水平以下。

這其中作為頑疾重災區的關中已經被李潼收拾的差不多了,這也得益於他兩個叔叔以生命為代價的搞事情、誘使關隴勛貴們飛蛾撲火一般的加入到中樞權力斗爭中來,才讓李潼既能從容分配鄉土資產,又有足夠的理由干掉一大批的權貴大地主。

河北土地兼並的情況雖然也有,但程度較之關中又要輕了一些。特別是那些鄉土豪強們並沒有兩京這樣的權力中心作為舞台,各自鄉勢雖然不弱,但卻沒有一個高度的整體整合,而是分散於諸州縣之間,這也給朝廷集中力量、分別擊破提供了時間。

所以在河北初步的實現耕者有其田這樣的目標,難度較之關中是要小了很多。通過十幾年時間,在河北建立起一個普遍的兵役制度,算是一個比較穩健的節奏,李潼認為值得一試,而且朝廷的統治力也會逐年遞增,能夠最大程度避免失控的風險。

加上李潼所增補的這個漕兵制,集英館所遞交上來的這份建議書,便可以說是河北未來十年軍政統治的一個基本方針,接下來只需要在推行的過程中,根據實際情況於框架內進行一定的調整。

在征詢了宋璟的意見後,李潼便又提筆擬書,以宋璟為中書舍人並檢校相州司馬,入州負責相州的定亂復治問題。

與此同時,他又下達了一條軍令,著令內外閑廄再募集一萬匹戰馬發往河北以助冀北道大軍軍勢,提高官軍的機動力,盡快對河北南部諸州進行掃盪肅清,重新回到朝廷的控制中來。

接著又是一道書令遞到政事堂,著令在朝三品以上官員舉薦堪為方牧的臣員,隨冀北道定亂進程擇優入州就職,頒行朝廷政令。

這其中,他提拔了一個人選擔任魏州刺史,那就是被罷相不久的前宰相張錫。

雖然他對張錫這個人不太認可,但也不得不承認張錫兩度拜相,是在朝河北士人們的一個代表。這樣的人物如何使用,對於河北世族們了解與猜測朝廷態度是有著不小的指向性。

既然現在還不到圖窮匕見的時刻,那不妨以此向河北士人們表示一下,朝廷還是願意跟你們好好處的,你們不要再作死,否則老子真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當然,委派張錫擔任魏州刺史的同時,李潼又任命張嘉貞為右台監察御史,並檢校魏州長史,隨張錫一同赴州,兼領河北道黜陟事宜。

同時,裴守真任命為懷州刺史,同日渡河北上,並以懷州為河北軍資聚散中心,為河北戰事下一步的發展進行軍資籌備。

做完一系列河北人事任命的決策後,李潼才停下來稍作休息,並順手再拿起相州叛員們供詞細讀起來,繼續開拓一下自己的思路。一番細覽之後,居然讓他在這些叛員們當中發現了一個寶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