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3 戚族有防,國法大善(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462 字 2021-02-21

饒是心里比較擔心日後父子相處,但當真正看到自己的血脈活潑於面前,李潼心里還是洋溢起滿滿的父愛,血出同源的親近,自己辛苦播種終於得見果實的自豪,一時間將腦海中諸多乏甚意義的雜念都排除一空。

宮人們入前小心翼翼的更換衾被,王妃則在一側細語道:「小郎還未給名稱……」

李潼看著肥嘟嘟的小家伙兒在宮人指掌間伸展著白嫩的手腳,一時間也是思緒流轉。他自然不像他親爹李賢那么彪,一窩小雞仔兒就把兒子們給打發了,稍作沉吟後才說道:「這小兒是福運相隨,降生則邦家安靖,命格已經貴極,更需謹合沖盈之妙,小字且稱道奴。」

王妃鄭文茵聽到這話後自是歡喜不已,少子小字叫什么還在其次,關鍵是父親這一點心意所用讓人欣慰。至於那小家伙兒李道奴,自然沒有太多大人心思,剛才大概一泡尿被憋醒還有些迷糊,這會兒看到好多人站在自己房間里,便哇哇大哭起來。

眾人見狀後便也連忙退出,跟隨聖人再往別處暖閣看望小娃娃們。

楊麗是與王妃見信仿佛,但臨產的時候卻晚生了十幾天,小女兒出生的時候頭發都已經依稀見烏,且生產的過程有些波折,到現在身體還有些虛弱,以至於恨恨的要給女兒起個乳名阿毛。

無論如何,李潼當然不能讓他女兒名叫李阿毛,入探之後不由分說改名錦娘,也是身為一個父親對女兒滿滿的父愛。

楊麗還有些憤憤不已,抬手戳著酣睡中女兒小胳膊,沒好氣道:「早見唐娘子朝產夕坐,本以為只是尋常事情,輪到己身,才感到掏人心肝的痛楚!這小娘胎似所種,最會讓人牽腸掛肚!」

李潼聽到這抱怨聲,也忍不住樂起來,擁著娘子溫言片刻,不再打擾小娃娃休息,退出來後便去見韋團兒所生的小女兒。韋團兒新承恩露,剛從仙居殿返回,給其小女起名承恩婢,也是滿滿的樂天知命。

一番游見下來,時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李潼也不再轉去別處,此夜便就寢於長安殿中。幾名娘子圍坐一處,淺述別情後便各自散去,只留王妃侍寢於此。

待到別人都散去之後,王妃扶偎李潼入榻,才又小聲說道:「妾入宮後尋內官詢問一番,知太液池東仍有閑地,內庫亦不乏磚木儲備,可以在彼處營造別業。隆慶坊風光或美,但天下血種,終究不宜久養閭里……」

李潼自知隆慶坊別宅也瞞不住自家娘子,對王妃主動提起此事也不感到意外。上官婉兒也與內宮諸妻妾們差不多時間產下一子,王妃因有此說。李潼歸來至今,都還沒有抽出時間去看上一面,此時聽到王妃言及,心中也是頗有愧意。

「妾並非有意干涉聖人安排,只不過……」

王妃見李潼默然無語,忙又小心翼翼說道。

李潼聞言後,手指插入王妃秀發之間,嘆息道:「是我要多謝娘子大度,能夠包容我的任性。但是她身世終究不同你們,未必願意重歸大內……唉,此事容後再說,待我去問過她心意如何,再作別計。」

「妾得幸天家,所配又是三郎如此人物,長恐福薄形穢、見笑於人。此前存亡之危,三郎一力挽救,妻兒才能同榮並顯於人間。但在力所能及,實在不忍雜情加擾三郎一分。

況且那位娘子亦有恩於妾,無論她是怎樣心意,懇請告知,若願意同居內苑,妾備榻以迎,若只想隱在市里,妾也絕不干擾。

道奴新生,與兒同年,或不能序齒倫情之內,但若能結好總角,也是不謂孤獨。來年長成,並秀氣於人間,可以不埋沒名血……」

李潼聽到這話,心里也是愧情與愛意兼有,俯首痛吻娘子櫻唇,一直到鼻息略濁才緩緩分開,又捧著娘子潮紅暈染的俏臉嘆息道:「外功如何,並不可恃威庭內,家事有序,則盡為娘子婦德之功。能得娘子為我料理家事,也是我三生有幸!」

「妾本一介民女,全無大體大知。幸許於三郎,婦隨夫容,縱然智淺,於人事也要深想幾層。宗家近年以來常失秩序,往者妾並無切身之感,唯今空榻長守,知我夫郎勞累於紛繁積弊之內,更加不願故事久在人間。」

鄭文茵反手環臂摟住了李潼,繼續小聲說道:「來日大禮,亦是宣告內外臣民,妾雖婦德不稱至達,因此惶恐拜受。三郎雖愛我深刻,但請勿濫延父兄。阿耶雖然不失篤守,但也實在不以練達著稱,至於兄弟們,才性半為成熟,今能以元戚誇耀人間,已經榮幸有加。若再違規殊給,則難免亢性滋生,門風衰敗或由此始……」

聽到王妃這一番話,李潼也是感慨頗生,貼著娘子臉頰說道:「鄭氏名門,教養有成,結緣以來,丈人等也都助我良多,娘子不必如此謹慎。來日朝廷量賞,雖然不會因元戚而多加照拂,但舊功積多,也不會刻意削裁。」

「妾所心憂,正在於此啊!往年雖然世道艱深,人所言行難免時勢所迫。但當時行台別設朝廷之外、本就是時勢非常,父兄縱有建事於此,已經失了正色立朝、忠勤為國的本分。今者萬象歸正,三郎雖有公正刑賞的本意,但也防不住人間幸徒以此為捐功之途。

尋常百姓,女子一旦離家便已經歸於別家祭案,歲年有訪已經不失孝義所規,並沒有割取夫兒還肥父母的道理。人間奉此一家,規矩該要更加深刻,留隙一分,萬眾爭入。三郎將要興治社稷,人間才流俱爭相待選,若群眾有見文武之能不如進用一女,恩威必將因此混淆,選禮亦將因此荒廢!」

講到這里,鄭文茵臉色更加庄重,翻身跪在榻席一側沉聲道:「妾已經恩愛在享,盼我主上英明治世,盼我家人和睦美滿,但使衣食無缺,不必另加殊榮。懇請三郎能夠答應,後族一宗直系,不當兩省官長、不直外朝熱位,外授無過刺史,宿衛不參郎將!」

李潼本以為自家娘子只是循例客氣一番,可在聽到這里的時候,才明白這娘子是認真的。他便也於榻中端坐起來,略作沉吟後才又說道:「戚族有防,此亦國法大善。但若果有才性彰然,卻因此而遭制裁冷淡,這也有傷士情啊,人將目我天家刻薄,不利後世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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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萬種才情,豈獨厚於一家?妾雖少問外朝故事,但也知道天家之外,世道絕不會因一家榮損而有興廢之憂。若有士人因此薄我天家人情,此類崇幸之徒不用也罷!若有宰輔之才,位雖只充一州通判,也能保一州政通民殷。但若德才不達、強幸居位,便是有害社稷。孰輕孰重,三郎應比妾更加明白!」

鄭文茵此刻並不像往日那樣柔順,而是據理力爭道。

李潼見到娘子如此認真,忍不住握住娘子的手感慨道:「外戚干政之禍若能絕於此世,千年以後,世人也必感念娘子此日惠德之功!」

「妾並不需千年之名,只守此生,盼夫妻美滿、父子和睦,盼我一家能為人間表率!」

被夫君如此盛贊,鄭文茵俏臉微紅,然後便撲入李潼懷中,呢喃細語道:「先時廊外問訊,聽夫郎贊韋娘子鶯聲悅耳,妾羞不敢語,此夜三郎若再奮力,妾也歌喉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