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7 六尺之烈,灑血邊疆(1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862 字 2021-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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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心堆烽堡下方的坡嶺上,約有近千名蕃卒分散站立著,在這些蕃卒們正當中,則站立著幾名裝扮、氣勢都隱隱高出一等的蕃將,全都向東面的平野眺望著。

「唐軍這是打的什么主意?」

一名蕃將視線望向遠方,口中不解道。

蕃軍們視野所及,是一片開闊平坦的地界,距離牛心堆十幾里外,有一群人正在忙碌的活動著。因為距離的緣故,坡上的蕃軍看不清楚那些人具體在忙碌什么,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群忙碌的成果越來越多,他們也漸漸看出對方似乎在布置營地。

一名蕃將狠狠啐了一口,望著遠處那已經漸有雛形的營壘,忍不住便譏笑道:「這些唐軍還真是膽大狂妄,就這么在我軍眼皮底下張設營壘,四野全無地險遮攔,他們是真不怕死?」

聽到這蕃將言語,周遭將士們也都露出了嘲笑的神情。此境地勢變化不多,牛心堆已經是為數不多的制高點,如今則被蕃軍牢牢的占據著,唐軍所選擇的營駐地則光禿禿的暴露在蕃軍視野之中,一旦蕃軍組織大隊騎兵沖殺下去,除了基本的營壘工事之外,便再無別的地勢依仗。

但也並非所有蕃軍將士都是輕視的態度,在場一名身份最高的蕃將在將唐軍動態眺望一番後便沉聲道:「唐軍統帥絕非無謀之輩,做出這種姿態、內里一定不簡單。不要忘了擦布卡巴等前鋒人馬的教訓,我們的職責便是守住此境,不讓唐軍越境一步。除此之外,無論唐軍有何舉動,都不可擅作回應!」

諸將聞言後,心中也是各自凜然。前路人馬的慘敗他們各自心知,不說擦布卡巴這種直接死在唐軍屠刀下的倒霉蛋,就算逃回來的那些人也都沒有什么好下場,他們自然不希望自己重蹈覆轍。所以在看不出唐軍虛實與具體意圖的情況下,防守於牛心堆是最為穩妥的做法。

於是就在這些蕃軍將士們的觀望之下,唐軍役卒們晝夜趕工,很快一座龐大的、足以容納數萬大軍的營壘便拔地而起。

拋開各種詭術考量不談,唐軍在蕃軍的眼皮底下搞出這么大的動作,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多多少少還是激起了坡上蕃軍將士們的不滿,牛心堆烽堡內外的氣氛也變得不再平靜,不斷有人質疑主將的保守是否合適,甚至發展到了公開議論的程度,使得人心更加浮躁難安。

牛心堆烽堡的主將名為韋東功,三十多歲的年紀,出身於吐蕃豪族韋氏,同樣也是贊普帳下七勇士之一。

吐蕃作為高原上唯一的霸權,國中除了大論欽陵為首的噶爾家族之外,同樣還有許多威名赫赫的武臣。只不過贊普掌權、親統大軍,偏愛少壯新秀,因此許多贊普所信賴的青壯將領都獲得了獨當一面的權柄,韋東功便是其中之一。

雖然同為七勇士,韋東功也有著不俗的武力,但卻絕非擦布卡巴那種有勇無謀之流。其所出身的韋氏家族在國中本就以謀略著稱,韋東功作為韋氏年輕一代的出色人物,同樣也是有勇有謀,甚至在國中有著「狐熊」之稱,就是稱贊他既有著狐狸的狡黠,又有著熊羆的勇猛。

雄心勃勃的贊普將青海此戰視為唐蕃之間的國運之爭,率領大軍浩浩盪盪東來應戰,結果前路人馬卻因為輕敵冒進而遭遇慘敗,心中自然震怒不已。

在群臣進計並一番權衡之下,制定出這樣一個暫時略作保守的策略,希望能憑著對水源的控制拖延唐軍的行軍速度,從而爭取時間聚集力量,要以全盛姿態迎戰唐軍。

牛心堆因能守扼赤水源這一重要的水道,所以也成為了這一計劃的關鍵所在,韋東功被派駐於此,可謂是身負重任。

原野上,唐軍目中無人的安營扎寨的確是讓人氣惱。但韋東功身當重任,自然不是意氣用事的莽撞之輩,而且在他看來唐軍這一舉動看似充滿了挑釁,實則卻是充滿了技窮的無奈,舍不得承受強攻牛心堆的戰損,只會用這種生硬的激將法引誘蕃軍赴野交戰。

換了其他性情暴躁將領,或許已經忍耐不住,要搬開那層層疊疊的拒馬陣、填平壕溝,率軍出擊。但韋東功卻深知當下的根本就是拖延,他在牛心堆這里爭取越多的時間,國中後路大軍便距離積魚城越近,從而給予唐軍痛擊。

因此盡管部屬諸將多有怨聲,但韋東功只是穩坐牛心堆烽堡中,除了早晚巡營之外,便是監督眾多羌民勞役深挖拓寬赤水上游河道,涓滴都不泄出。

韋東功雖然能穩得住,但軍中其他人卻並不像他這個韋氏子弟一樣老謀深算。就在唐軍布置營壘的第三天,韋東功剛剛外出准備巡查赤水上游的蓄水情況,很快便有軍卒匆匆來告有一名部將已經按捺不住,想要越過防線外出擊敵。

韋東功聞言後自是驚怒不已,當即便上馬向與唐軍對望的坡嶺馳行而去。

「什么狐熊?我看是狐鼠罷!哼,韋氏、韋氏也配節制諸軍?明明唐軍在外無防,卻偏偏不敢出擊,如此膽怯,確是韋氏風格!」

一名蕃將須發賁張,滿臉的焦躁憤怒,勒令所統將士們盡快清除障礙,回首望向坡頂烽堡時,已是一臉的不屑。

蕃國風氣尚武恃強、以野蠻凶惡為美,韋氏這種家風在國中本就風評不佳。而過去這兩天,面對唐軍各種挑釁舉動、韋東功只是勒令龜縮不出,自讓蕃軍將士們大感憋屈羞辱至極。

當韋東功來到此處時,眼見各種防事已經被破壞出一個觸目驚心的缺口,頓時怒氣上涌,策馬抽刀怒吼道:「誰敢害我軍令!」

眼見韋東功策馬奔來,那蕃將眸中閃過一絲猶豫,但片刻後便被暴戾所取代,迎向韋東功沖來的方向大吼道:「東功身領王命,我不敢違抗。但唐軍在我眼前笑鬧,我卻不能忍耐!我自領本部出戰,不會損害你的軍勢,但你也不要阻我出戰殺敵!」

對方口口聲聲不敢違抗自己,但言行卻是狂悖桀驁,韋東功聞言後臉色自是一沉,但見另有幾名部將靠近此人,心知很難以道理權柄約束,羞惱之余,心里也是不免暗嘆一聲。

吐蕃雖然也有大軍巨萬,但其組織卻不像唐軍那樣上下分明。國中諸邦部豪酋各自都擁有著規模不俗的部伍,自主性也是極強。諸如大論欽陵掌權時那崇高威望與赫赫武功,諸邦部自然不敢對其有所質疑,但韋東功卻是被贊普強授權柄、提拔到這個位置上,威懾力自然不足。

這其實已經不是韋東功個人資歷與威望的問題,而是國中這些邦部勢力還沒有對贊普王權有著足夠的重視,或者說噶爾家這一權臣倒台所留下的權力空白,讓許多人都試圖染指分潤,贊普想要一言獨裁,仍是任重道遠。

「欽陵不死,王威終究難振啊!」

眼見幾名部將公開挑戰自己的權威,韋東功又是暗嘆一聲,但還是將臉上的怒容稍作收斂,只是嚴肅說道:「行前贊普賜我生殺之權,違抗我令者都可軍中捉殺!但你等心急殺敵,不可稱罪,唯唐軍狡詐、不可不防,先遣小部沖營試探,若唐軍果然不強,我親為你等掠陣!」

那挑頭的蕃將見韋東功不再阻止他們出戰,倒也稍有順氣,不再強言頂撞。這時候,拒馬陣也被移開一個缺口,一段壕溝用土包填平,略作沉吟後,那蕃將便聽從韋東功的建議,派出一隊三百余人的騎兵隊伍,直向平野上的唐軍營壘沖去。

隨著這一路人馬沖出,坡嶺上包括韋東功在內的諸多蕃軍將士們也都瞪大雙眼,觀望唐軍營地的反應。對面唐軍營壘規模不小,但此前所見卻多是役卒忙碌,少見甲伍出入,這也是他們認為唐軍是在挑釁的原因之一。

三百人的騎兵隊伍奔馳起來,在這平野上所造成的聲勢已經不弱,馬蹄重重的敲擊著地面,激起的煙塵泥龍一般直向唐營沖去。

然而當這一路人馬沖行至半途時,唐軍那帳幕層疊的營壘中也做出了反應,刀甲匯聚成的一道鐵流自營中涌泄而出,同時有鼓角聲陡地自天地間炸響起來,伴隨著這激亢的鼓角聲,更有幾道煙柱從更遠處的不同方位直沖起來!

「收兵、收兵!唐軍果然有詐!」

眼見到這一幕,不需要韋東功再作提醒,那名強行出戰的蕃將自己已經是臉色大變,忙不迭喝令部下吹角傳令,須知外出奔馳試探的那些卒眾可是他自己的部伍,哪怕只有三百多人,若被唐軍埋伏圍殺也足以令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