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2 岐王為友,不羨知音(2 / 2)

冠冕唐皇 衣冠正倫 2729 字 2021-10-14

眼見岐王還在忙前忙後的敦促仆員籌備物料,獨孤瓊雖然有幾分感動,但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的略作提醒:你在京中已經臭名遠揚,難道就一點數都沒有。

「外州歷練經年,獨孤五較往年確是更顯干練務實。但也不必將人情作悲觀,坊間雖然久無聲跡傳揚,但情誼自在心中。諸故交舊好知你歸京,誰不踴躍來見?我既然具宴引你重回人間,自然要周全完善,若宴中酒食匱乏,還有什么體面?」

岐王卻聽不出獨孤瓊言中潛意,只道他歸鄉情怯,擔心會被群眾冷落,於是便轉過身來拍拍他肩膀笑語安慰道。

獨孤瓊聞言後嘴角便忍不住一扯,確定岐王是真的沒有什么自知之明,自己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擔心,歸京一路上所收到的問候書信便連驛傳來,可現在被岐王硬插了一手,群眾爭迎的待遇是注定不會有了。

他這里還沒有腹誹完畢,便又聽岐王嬉笑道:「我家最不缺便是張口待食的人口,即便宴中備料有剩,也絕不會浪費。」

再聽岐王這樣誇口,獨孤瓊干脆的閉上了嘴巴。這話任誰聽了都不會抬杠,岐王殿下也絕不是吹牛。這人雖然有欠自知,但起碼是快樂的。

隨著宴席布置停當,賓客們也陸續登門。

這世上自無幾人當得起岐王親自出堂迎送,所以岐王只是安坐堂中,與獨孤瓊閑聊一些青海方面的軼事,著重討論的主要還是新任順州都督郭元振那雖遠在邊陲但卻名動京師的後邸風光。

人的經歷際遇不同,總會有新的人脈產生。岐王雖然不覺舊友們的疏遠,但也有了郭元振這個趣味相近的新朋友。

只不過隨著郭元振功勛漸著,如今儼然已經是邊防大員,岐王作為在京的親王顯貴,便不好再如往年那樣隨意的書信交流,對朋友的關心也只能停在向往來地境的時流打聽。

當聽到獨孤瓊講起郭元振授新之後便作風大改,邸中非但不再納新,甚至早年一些收納的各部女子都在陸續遣返,岐王便忍不住感嘆道:「世道如羅網,人皆在其中。

郭某幸逢良時,志力得所伸展,但卻不免有折抑真趣的困擾,終究不能兩全啊。我還盼他來年歸朝可以暢談意趣,但相見雖然有期,所見怕只是一個無趣之人,終究是錯付了……」

獨孤瓊聽到這聲感慨,一時間不知從何處吐槽,怎么你以為我家有你這樣一個真趣旺盛的女婿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怎么好意思在我面前說這些?更何況除了天家,誰家又能容得下養得起你這樣一個種馬米蟲?

滿腹吐槽不能宣之於口,獨孤瓊也是憋得難受,索性不再專心同這家伙胡扯,注意力更多放在陸續趕來的賓客上,想看看誰家子弟不怕死,岐王府這個天坑都敢來跳。

岐王在京中社交場合雖然遇冷,但總不至於門可羅雀,率先到場的便是新平王李千里這個捧場王。跟隨新平王登門的,還有幾個宗家後進,其中就包括在青海大戰中功勛頗為卓著、就連聖人都贊不絕口的李禕。

青海大捷的影響至今沒有退去,所以李禕凡有出場必是人群中一個焦點。岐王對這個宗家少壯也是親熱有加,拉著獨孤瓊一同站起來迎,並對兩人笑語道:「你們兩位俱是青海奪功的壯士,當時戰場廣闊,未必有緣相見,如今聚會京中,大可細述袍澤的情義。」

青海大捷是凡所參戰將士們共同的榮耀,彼此得知對方有這樣一份經歷,自然很快就變得熟悉起來,各自講起戰場上一些經歷,也聽的人忍不住的心旌搖曳,紛紛暢想那金戈鐵馬、氣吞萬里的壯闊情景。

獨孤瓊所部人馬在薛訥率領下長行數千里、迂後出擊,勝在了戰術上,而李禕他們則是正面攻堅,所以戰後輿論所熱傳的主要還是李禕等主力將士的威風戰績。

但只有身在青海那個戰場上,才會明白從九曲繞道積石山後是怎樣的艱辛,若沒有九曲人馬後背一擊,積魚城一戰未必能勝得那么干凈利落。

所以講起彼此事跡的時候,李禕對九曲人馬的功績也是多有推崇。

獨孤瓊在見到李禕那雖有襆頭包裹、但仍探入眉際的刀疤,也能推想到當時戰斗如何慘烈,若無主力人馬的奮勇推進、在積魚城前吸引蕃軍主力,他們九曲人馬雖然成功抵達戰場,怕也會成為一支自投羅網的疲弱孤軍。

輿情時論或有偏重,畢竟所知不深,但只有這些親自在戰場奮戰的將士們才知各自所事都是一場大勝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番言談下來,自有幾分惺惺相惜。

見獨孤瓊同李禕相談正歡,岐王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他在人情世故上雖然不乏輕率馬虎,但也有細心的一面,眼見到陸續登門的賓客主要還是宗家親友,而他代替獨孤瓊邀請的那些故交朋友們到場卻少,不免擔心獨孤瓊心酸難受、感嘆世態炎涼。

所以當家人通報英國公已入邸前時,岐王干脆起身托辭出迎,拉著英國公在堂外細囑道:「堂兄稍後入堂,代我向獨孤五多給美言。唉,他去時一介紈絝、故交多虛榮玩伴,歸來雖有載功,但也只是待選的白身,難免遇冷見低。

就連我親自出面捧場,都未得正眼的看待。日後共在京中,堂兄在人情場合上對他也要多多關照,不要讓他負氣意冷。」

英國公李重福雖然勢位不著,但在京中卻頗有人情熱度,特別是在年輕人當中,原因就是家中有一個撩人心弦的妹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位縣主雖然是位帶刺的玫瑰,但卻讓不知多少權門子弟們牽腸掛肚、想得睡不著覺,竟日在英國公府邸周圍游盪。

聽到岐王叮囑,英國公自是連連點頭,並忍不住感慨道:「殿下見重友情,能與殿下聯席論誼者,又哪患人情上的冷落不遇啊!人生得此一良朋,何羨伯牙與子期?」

「但這一次,我是真的生氣了。生人所重在乎相知,哪需細辨貴賤困達!今日凡見邀不至者,日後休想再登我邸堂,除非他們能得到獨孤五的見諒。」

正因為自覺得對友情見重,岐王才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只覺得旁人對獨孤瓊冷眼相待,渾然不覺他們是隨不起自家份子錢才干脆不來。

兩人仍在堂前閑聊,從側方下車的李裹兒闊步行來,望著岐王便發問道:「難道今日不是聚賀殿下喬遷之喜?那聖人也不會入邸參宴了?」

聽到李裹兒這么發問,英國公臉色頓時變得發問起來,岐王也皺起了眉頭,乜斜這娘子一眼而後沉聲道:「後堂自有女賓聚處,堂妹且自去等待開宴。」

李裹兒卻並不移步,只是自顧自說道:「既然不是什么家宴正會,那我便先去了。」

說完這話後,她便轉身而去,只留下英國公一臉苦笑的對岐王搖頭致歉。

他本就不是刻薄嚴厲的性格,早年板起臉來一番管教雖然也略有收效,但隨著相處年久,這娘子也漸漸的探清了他的底線,不免就故態復萌。

但這世上本也沒有什么刁蠻難解的毒物,李裹兒正待登車離去,太平公主的車駕卻駛入邸中,遠遠瞧見這娘子,太平公主只將手一抬,指了指她笑語道:「年歲漸長,你這娘子越發恭順,車方入邸,便來迎見。」

面對這位姑母,李裹兒做不到旁若無人,聞言後有些局促的折步行來,精美的俏臉上也擠出幾絲生硬笑容,說著違心的話:「知姑母尚未入邸,裹兒一直在此等候呢。」

「哪里有什么頑愚難教,終究還是堂兄你心軟手懶啊!」

看到這女子面對太平公主時便換了一副面孔,岐王指著英國公便忍不住嘆笑一聲,並搖頭嘀咕道:「終究還是我家幼娘,更加的靈巧可愛。」

說話間,兩人便也一同闊步迎向了在李裹兒攙扶下步下車駕的太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