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鏡子,又提著望遠鏡,貓著腰,爬出了穹樓的南窗。
有穹樓的牆擋著,領事館樓頂上的觀察哨,自然看不到。
望遠鏡里看的清清楚楚,還是那兩艘軍艦,正從黃浦江,往西而來,離提籃橋,已不足一里了。
最後的機會來了。
方不為跳下窗戶,把最後一塊巧克力塞進了嘴里,又拿起了小鏡子。
還是之前的套路,憲兵,海軍組成人牆,然後一堆人一起下船,進領事館。
方不為一動都沒動。
機會來之不易,他也不敢亂動。
一輛又一輛小車離開,袁登履,俞葉豐,張嘯林,還有原田熊吉,日本海軍特務部部長須賀彥次郎……
但方不為還是沒動。
因為最理想的三個目標,一個都沒出來。
就算岩井英一不走,藤田進和傅筱庵,總不會也在這里過夜吧?
小車越開越少,最後只剩下了四五輛。
方不為記得很清楚,其中有兩輛,就是傅筱庵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方不為看了看表,已經快五點了,樓頂上的那八個觀察哨都早已撤走了。
再有一個多小時,天色就要黑了,到時候,才是徹底的沒招了。
方不為決定,不管下一個出來的是誰,他都要開槍了。
又過了十來分鍾,終於又有人出來了。
是織田一夫,怎么笑的這么開心?
而後,一個戴著眼鏡,胖胖的身影,也出現在了瞄准鏡里。
是傅筱庵,與織田一夫相反,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因為他今天凌晨的表現太差了,很少火的岩井英一,把他罵了狗血噴頭,一點臉面都沒給他留,所以才出來的這么晚。
方不為的呼吸,猛的急促起來。
殺不殺?
還用得著猶豫么?
如果再次錯失良機,這一天一夜,就全白忙活了。
方不為飛快的伸出手,感受了一下江風的方向和力度。
風不大,不用校正,好機會!
他微微的一挪槍口,瞄准了傅筱庵的左胸,毅然扣下了扳機。
這個年代,沒有哪個狙擊手會蠢到瞄著人的腦袋打,除非你有把握,一槍打中眼窩。
子彈被骨頭夾住的情形,太常見了。
子彈剛噴射出去,方不為便飛快的拉了一下槍栓,將第二子彈推上了膛。
傅筱庵正在激動的和織田一夫急辯著什么。
方不為怕影響狀態,所以沒有開竊聽器。
但說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一朵血花,在傅筱庵的胸口爆開。
方不為屏著呼吸,又開了第二槍。
等到傅筱庵又中了一槍,跟著慣性往後倒的時候,織田一夫才聽到了槍響。
論射,方不為絕對是抗戰時期的天下第一。
一秒兩,單身三十年,都練不出這個手……
「傅桑,你實是在誤會了,我真的沒有在閣下面前告你的狀……」
織田一夫笑的很猥瑣,也很暢快,滿臉都是:我就是告狀了,但我不承認,你又能祭我何的模樣。
傅筱庵剛張開嘴,想要說什么,只覺心臟一痛,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一樣,疼的他喘不是氣來。
「呲」的一聲,一股血箭噴涌而出,噴在了織田一夫的臉上,把他的兩片眼鏡全都糊了起來。
是刺客?
心里剛冒出念頭來,嘴都還沒有張利索,又是呲的一下。
這一次,血直接噴進了織田一夫的嘴里,腥咸腥咸。
直到這個時候,織田一夫才聽到了一聲槍響。
「有刺客……」
織田一夫的嘶吼,伴隨著第二聲槍響,同時,織田一夫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地倒去。
他的度,甚至比中槍的傅筱庵還要快。
「咚」的一聲,織田一夫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身上很疼,但脖子更疼。
「呵……呵……」織田一夫使勁著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吸著氣,但沒有一絲空氣被吸到肺里。
他的脖子上,霍然多了一個雞蛋大的血窟窿。
大股大股的血沫從織田一夫的嘴里噴了出來,從脖子里流了出來。
織田一夫下意識的想捂著脖子,但胸口又猛的一痛,雙眼下意識的往外一突。
自己要死了……
這是織田一夫的最後一點意識。
整整一天一夜了,方不為將全部的怒火,全部的怨氣,全部泄在了這桿槍上。
雖然憤怒,但他的狀態奇好,十子彈,槍槍命中,竟然沒有一打空。
等兩個彈匣打完,傅筱庵和織田一夫,已經成了兩個血人,一點反應都沒有了。</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