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貪污公田呢?」朱由校看著陳四海問道。
「啟稟陛下,這些人貪污糧餉,基本每一部分都有吃空餉的事情發生。情況最嚴重的是山東的一個衛所,明明有一萬兩千人的編制,但是卻只有四千多人。」
「觸目驚心,喪心病狂,這些人都該死。」
「其他的人呢?」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緩緩的問道。
要知道這些員額都是滿的,也就是說應該有這么多人。現在這些人沒了,人都去哪里了?
「全都逃了。」陳四海有些尷尬的說道:「臣讓人去查了,荊襄等地每年都有幾萬人的流民涌入。甚至一直延續到陝西,山中到處都是流民,這些人全都是逃戶。」
「其中大部分是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很大一部分也都是軍戶。這些軍戶逃走了之後,地方上的那些將領隱瞞不報,直接就吃空餉。每個人都把自己吃的腦滿腸肥,可見腐敗。」
朱由校看著陳四海,點頭說道:「朕已經想到了。」
事實上這種情況一直都有。
當年東南打倭寇為什么打不贏?
真的是因為倭寇的戰斗力高嗎?
並不是,原因就在這里。一方面將領軍的私兵不打,那些軍戶早就成了種地的農民了,他們能打什么仗?
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餓肚子,還要被上級欺壓,日子怎么過?
上有老下有小,你讓他們去玩命,根本不現實。
戚繼光都曾經干過吃空餉的事情,更何論其他人?
只不過戚繼光吃空餉是為了養兵,明明十萬人的軍餉,到了戚繼光手里面五萬人的軍餉都剩不下。
所以干脆要二十萬人的編制,然後給十萬人的軍餉。如此一來,可以貪污掉十萬人的軍餉,上下官員皆大歡喜。
大明朝腐敗到這個地步,軍隊爛到這種程度,可見一斑。
聽著陳四海一項一項的給自己匯報,任人唯親,欺壓百姓,將軍戶視作奴仆,每一件事情都能把皇帝氣的吐血,可見大明朝的軍隊已經爛到了什么程度。
這也是為什么面對農民軍,大明軍隊都打不過的原因。因為打著打著軍隊就變成了農民軍,沒什么好說的。
陳四海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著朱由校,臉上的表情很遲疑。
他原來以為陛下會怒不可遏,可是沒想到陛下似乎沒什么反應,表情依舊那么平淡。這讓陳四海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該接著說下去了。
「沒有了嗎?」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緩緩的問道。
陳四海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連忙說道:「回陛下,還有。地方上的軍戶與當地的士紳勾結,共同瓜分公田,情節很嚴重。」
「同時讓軍戶幫士紳種地,那些軍戶種出來的糧食,就由將領們和士紳們分了。」
「雇佣軍戶種地,比一般的佃戶給的糧食還要少。即便如此,這些糧食也到不了軍戶的手里面。全都入了那些將領的手。」
聽了這話之後,朱由校緩緩的坐起了身子,笑著說道:「這真的是把我們大明的軍戶當成奴隸了,干的好啊!」
雖然陛下在笑,語氣也頗為感慨,可是陳四海還是聽出了陰冷,不過這也正是陳四海希望的。
在看到手下遞上來的報告之後,陳四海整個人都氣得發抖了!
這些人簡直就是在挖大明朝的根!
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笑著說道:「儒家講究中庸、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
「改革也是如此,不能操之過急,要進行微調。所謂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就是不知道大明朝這個江山還能縫縫補補幾年?」
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陳四海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說道:「陛下,不能再縫縫補補了!總有一天縫縫補補沒有效果了,那個時候就晚了!」
「臣請陛下讓臣徹查。」說著,陳四海以頭觸地。
「你會丟了命的。」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目光灼灼的說道:「你可知道這里面牽扯了多少人?真鬧起來,恐怕朕都吃不消。」
「有人和朕說過,反腐不能操之過急。不反腐,或者還能夠堅持一些年;可是如果反腐了,那可能會亡國。你覺得這個決心朕應不應該下?」
「陛下,大明已經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不可再等了。」陳四海再一次說道。
「是啊,不能再等了。」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笑著問道:「不怕死?」
「前有海剛峰,後有陳四海。」陳四海說道,語氣堅定。
「那朕也不能讓你去送死。」朱由校走到陳四海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跟朕出去走一走吧。」
陳四海不知道朱由校要做什么,不過還是跟著朱由校向外走了。
兩個人走出宮殿的門口。
朱由校看著陳四海,笑著說道:「這大明朝的天下,兩百多年了。仔細算算,兩百四十多年了。」
「縱觀各代王朝,能有三百年的已經算是長的了吧?漢朝四百多年,算是長的了吧?而且還分前漢和後漢。大明到了今時今日,也已經是病入膏肓,纏綿病榻,時日無多。」
「陛下。」聽了朱由校這句話,陳四海連忙開口。
朱由校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說道:「朕都明白,這些話沒有人敢和朕說,也沒有人會和朕說。一般也就說說喜事,唱唱喜歌,誰敢說這樣的話?」
「陳四海,回去好好查,把東西都准備好。朕想盪平天下,還大明一個朗朗乾坤,為大明再造一個盛世!」
「雖然前路漫漫,頗多坎坷,可是朕並不畏懼。如果因為這個有人造反,或者因此亡了國,那也是大明的氣數。」
「大明有陛下,必當興盛!中興大明,指日可待!」陳四海連忙說道:「陛下但有差遣,臣不惜此命,臣願為晁錯!」
朱由校看了一眼陳四海,然後就笑了。
晁錯死的挺慘,陳四海在這里引用了晁錯,意思十分的明顯,那就是他去做這件事情,最後願意用他自個兒的人頭平息眾怒,等到把事情辦完了,自己可以一刀殺了他。
朱由校看了一眼陳四海,笑著說道:「你不是晁錯,朕也不是漢景帝,那些人也不配讓朕斬自己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