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真是這么說的」
聽罷司棋的轉述,首先做出反應的卻不是賈迎春,而是旁聽的大丫鬟綉橘。
就見她震驚的攥著衣領,杏核眼瞪得溜圓,難以置信的道:「眼下連堂都還沒拜呢,怎么就怎么就說得這般不留情面」
賈迎春雖然沒說什么,但看那大紅吉服里的嬌軀微微顫抖,便知道她心中也是不平靜的緊。
「不留情面」
司棋不屑的一撇嘴,反駁道:「要是當著二姑當著太太的面說出這話,那才真是半點不留情面眼下么,提前四四六六說個清楚,總好過不明不白的讓人去揣摩。」
說著,她便從袖筒里取出那幾頁紙片,遞到賈迎春面前,嘴里道:「老爺今晚大約是不會來了,太太不妨先瞧瞧這方子,等晚上咱們就得照著操持了,可千萬出不得半點紕漏。」
賈迎春愣怔了半響,才伸手把那紙片接在手里,卻並不急著去看,而是仰起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綉橘眼見那蓋頭下的櫻桃小嘴兒動個不停,卻半響沒吐出個整字來,便忍不住又越俎代庖的問:「司棋姐,要是太太日後生不出個一兒半女來,姑爺難道還真會不講情面」
「凡事先往好處想吧。」
司棋打斷了她的話,略有些嘲諷的道:「太太平日不都是這么做的么老爺既然最在乎孩子,一旦咱們太太生出嫡長子,在這府里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頓了頓,她又舉例道:「旁的不說,就說二爺屋里的阮姨娘吧,聽說自從生出兒子之後,在這府里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連老爺屋里姨娘,每月月初都是去她哪里領例錢。」
那綉橘原本緊皺著眉頭,聽司棋說起阮蓉時,卻霎時間舒展開來,露出滿眼的期盼之色。
如果說王夫人,一直是榮國府里姑娘小姐的標桿,阮蓉的生活,則無疑是丫鬟小妾們的夢想
綉橘甚至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若是自己能比賈迎春率先生下庶長子的話,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像阮蓉一樣風光無限
呸呸呸
真要這樣做了,自己豈不成了那等狐媚惑主的騷蹄子
她被這大膽的念頭嚇了一跳,慌忙做了些自我批判,但這邪念一萌芽,想要根除卻哪有那么容易
沒奈何,綉橘也只能先將其壓在心底,強裝出一副為主分憂的模樣,蹙眉道:「可我聽說姑爺這些年四處燒香拜佛的,納了不少八字相合好生養的女人,甚至還有幾個生過孩子的小婦人,卻一直沒能得個一兒半女。」
她本來是為了緩解精神背主的尷尬,隨口一說罷了,但說著說著,心下越是也沒了底。
如果說沒碰過幾個女人,還能說是非戰之罪,可這孫紹祖變著花樣的試了這么多小妾,卻從來沒有成功過,難道賈迎春會是唯一的例外
至於豪門貴女、八字天成什么的
倒不是綉橘想貶低自家這位二姑娘,只是再怎么看她那怯生生的模樣,也不像是個能大富大貴的主兒。
而這次司棋也並未反駁,再加上一個木訥的賈迎春,三人一時便都默然起來。
好半響,司棋忽然伸手將賈迎春的蓋頭扯了下來,露出了那鳳冠霞帔、精致五官,以及一雙淚眼婆娑的星眸。
賈迎春吃了一驚,慌忙低頭避開司棋的視線。
司棋卻恍似沒看到她眼角的淚痕一般,依舊不容置疑的道:「老爺今晚左右是不會來了,這蓋頭不戴也罷太太還是趕緊瞧一下那方子吧,若是真的能成,這一天雲彩便也就散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賈迎春背過身抹了把眼淚,這才把那所謂的方子攤開了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