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將一盆洗臉水倒進街角的水溝里,李氏瞧著那潺潺溪流愣怔了好半響,這才捧著那木盆一步步的往回挪。
自從兒子意外去世之後,她胸膛里便似被挖去了好大一塊,空落落的怎么都填不滿,對什么事情生不出興致來,每日里穿衣梳洗、生火做飯,也不過是因為多年來生活的慣性罷了。
唯一還心心念念的,便也只有報仇二字了。
不過說實話,夜深人靜四野無人的時候,李氏也曾捫心自問,兒子的死究竟是王皮匠罪過大些,還是耐不住寂寞的自己罪過更大些。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但李氏要的卻不是答案,而是心安二字
而眼下能讓她心安的唯一辦法,就是拉著王皮匠一起贖罪至少李氏是這么認為的。
所以說鑽了牛角尖的女人,就是這么可啪啊呸,是可怕
卻說李氏捧著木盆往回走了沒幾步,就見角落里有三個中年婦人,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么,看似壓低了嗓門,實際上卻恨不能讓滿街人都聽見。
若是擱在以前,李氏說不得早加入其中,成為一名光榮的三姑六婆了。
現在嘛
她目不斜視,甚至還刻意的調整了一下路徑,盡量的避開了那三名婦人。
不過人能避開,那議論的內容卻是避之不及,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李氏耳中。
「你們聽說了沒,王皮匠家老大昨兒半夜背過氣去一回,醒過來就滿口的胡話,眼見都不成個人樣了」
王家大郎生病的事兒,李氏也早有耳聞,據說是那天從衙門里回來,夜里便發起了高燒,看了好些大夫都不見好轉。
「何止是滿口胡話啊,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小小的年紀,竟念叨著要討田扁擔的閨女田大妞兒做老婆還說什么已經扯了半匹布擱在家里,准備請劉婆子去說媒呢」
李氏的腳步驟然一頓。
兒子沒死之前,不正是在惦記著那田大妞兒么
而且初二那日,兒子更是扯了半匹布回家,說是想托劉婆子上門說媒
「對對對,這還不是最奇怪,聽說那孩子連相貌都變了,左屁股蛋上莫名其妙的,還多了個月牙形的胎記」
左屁股上多了個月牙形的胎記
李氏兩手一顫,險些把那木盆丟在地上,自家兒子屁股上,可不就是有這樣一個印記嗎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皮匠的兒子怎么會
「好像那孩子還說什么,把偷偷攢下來的八兩六錢銀子,埋在了院里的老榆樹底下王皮匠聽了這話,差點沒把家里的榆樹刨倒了,卻連根毛都沒找見」
老榆樹底下
李氏愣怔了半響,忽然拔腿便往家里奔去她這慌里慌張的,自然沒瞧見婦人們那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卻說李氏回到家中,立刻取了工具,在那老榆樹底下一通亂刨,結果竟真的刨出了八兩六錢銀子
和這年頭大多數普通婦人一樣,李氏對那神神鬼鬼的事情,也是篤信不疑的否則她也不會在公堂之上,屢次提及轉世、來世的說法。
如今遇到這種種怪事,她心頭一下子便多了些念想,暗道莫非是自家兒子陰魂不散,竟沒有去投胎轉世,而是
這般想著,她便又著了魔似的,一路跌跌撞撞的趕到了街尾王皮匠家中。
因為有三個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顧,所以王皮匠並未被拘留在府衙大牢,而是在自己家中候審當然,這院里除了王皮匠一家四口之外,還有個衙役在負責看守著。
李氏趕到的時候,就見王皮匠站在堂屋門口,正涕淚橫流的自掌耳光,嘴里翻來覆去的嘟囔著:「爹沒用啊、都是爹沒用啊」
李氏原本心急火燎,可眼見他這副模樣,卻一下子怯了,在那大門口期期艾艾的,半響都不敢往里面湊。
「娘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