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書房。
被壓縮到極點的紙團,啪的一聲砸在紙簍上,那二尺見方的紙簍左搖右晃,終於還是頹然倒地,呼呼啦啦又滾出十幾團草紙來。
孫紹宗回頭掃了一眼,心下愈發煩悶起來。
以前他最多也就是寫個案情匯報啥的,這正兒八經的上奏本提建議,卻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即便提前找了些范本,可真要動起筆來,依舊是不得要領。
畢竟這年頭的奏表,與後世的官樣文章比起來,可要花團錦簇多了。
以孫紹宗如今的水准,能用文言文把事情講清楚就不錯了,再要符合那些起承轉折什么的,就實在是難為他了。
以往他也都是勉強能圓上就得了。
反正自己是武舉出身,又不是什么正經文人,廣德帝也不會太過計較。
可這奏折發上去之後,肯定是要在某些范圍內傳閱的,甚至有可能明發下來,以便有關部門進行討論。
就算孫紹宗不怕旁人笑話,這大理寺的顏面總還是要顧及的。
罷了。
還是先斟酌一下,再繼續動筆吧。
孫紹宗把紫毫往桌上一擲,自院子里提了桶井水洗漱,那冷徹骨的觸感,頓時讓心中的煩躁為之一清。
或許,該找人幫著潤色一下?
比如說於謙就挺合適的。
正好他如今勉強也算是皇帝身邊的近臣,順便還能打聽一下,廣德帝看了這份奏章大約會有什么反應。
不過今兒是不成了,眼見天色就要入夜了,還是等明兒再去戶部衙門尋他——屆時就打著替大理寺上下,討要俸祿的名義好了。
話說回來,真不知戶部是怎么想的,這節骨眼還扣著銀子不發下來——難道就不怕朝野內外,都認為他們是在公報私仇?
心里琢磨著朝堂上的紛爭,孫紹宗信馬由韁的出了院門,剛往自家趕了幾步,遠遠的就瞧見兒子孫承毅,正在前面撒丫子飛奔。
身邊一個婆子、兩個丫鬟,個頂個老母雞似的支著臂膀,護持在他身前身後,生怕他一不小心磕著哪里。
可越是這樣,孫承毅卻是偏往那凶險處闖,不是攀欄桿、就是跳石頭,手里拎著不知從哪兒撿的竹竿,見什么都要上去劈兩棍。
嘖~
這小兔崽子真是欠收拾了!
孫紹宗當下虎著臉、背著手,攔在了兒子的必經之路上。
「爹爹!」
小家伙卻沒看出個眉眼高低來,一見是親爹在前面,當下喜不自禁的跑了來,從兜里摸出個咬過兩口的芝麻團,獻寶也似的往孫紹宗面前送:「爹爹吃糖。」
孫紹宗頓時綳不住了,貓腰把這小子圈到懷里,虛往那芝麻團上咬了一口,笑道:「爹爹吃過了,你自己吃吧——乖兒子,你方才玩兒什么呢?」
「耍劍。」
孫承毅生龍活虎的揮了揮手里的竹棍,又正兒八經的補充道:「學爹爹耍劍!」
這個……
「以後記得要說舞劍。」
更正了兒子略有歧義的說辭,孫紹宗倒真有幾分意動起來。
前幾日,他就說要勤練武藝來著,卻總也不湊巧,現如今正好一舉兩得。
「走!爹爹耍……啊呸,舞劍給你看!」
抱著兒子大步流星的到了自家小院,為免得厚此薄彼,還專門把閨女也喊了出來。
原本想讓婆子、丫鬟,幫著拘束兩個娃兒便是,哪曾想從內庫里取出那柄霜之哀傷,卻發現三房妻妾都已經侯在院子里了。
眼見眾人如此捧場,孫紹宗自也來了興致,把大氅一把甩給阮蓉,手中巨劍揮灑開來,也不拘什么招數,總之是虎虎生風、威勢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