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古怪的緊!
上午李恩賢出現在賈雨村的轎子里,就已經夠讓人詫異了,誰知才過去半日光景,他又躺在了大理寺的停屍房里。
但更讓孫紹宗詫異的是,這廝竟然是凍死的!
要知道孫紹宗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差不多是在接近午時前後。
而今年冬天的氣溫,雖比往年要低了不少,可這大中午的,要說能把一個活蹦亂跳的人給凍死,孫紹宗卻是決計不信的。
這時仇雲飛、秦克儉也已經跟了進來,見孫紹宗緊皺著眉頭,正打量那床上屍首,就猜到他多本認識這名死者。
於是仇雲飛就忍不住打探道:「大人,這廝究竟是什么人?」
孫紹宗回頭掃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探究的模樣,倒不似是明知故問。
於是便反問了句:「這屍首是怎么發現的?」
仇雲飛忙道:「厚生司早上收的路倒,今兒下午老徐例進行驗屍的時候,發現他身上有好些貴重品,其中有一件還刻著朝鮮內造局督造的字樣。」
「而且老徐查出,這人生前應該是個養尊處優的主兒,也就是說他那些破爛衣裳,很可能是為了偽裝。」
「賈府尹聽說此事之後,懷疑這人是朝鮮使團里的重要人物,又想到您曾同他們打過交道,故而就讓卑職把屍首抬了來,請您幫著辨認辨認。」
果然是賈雨村讓送來的!
但他此舉又是為了什么?
而李恩賢又是怎么死的?
他當時明明已經被轎子抬進宮里去了。
難道說……
是皇帝的意思?
可廣德帝又為什么要悄悄弄死一國使臣,還意圖當作路倒處置?
懷揣著無數的疑惑,皺眉打量了李恩賢的屍首半晌,孫紹宗忽然轉身走到角落里的書桌前,翻出仵作們備用的空白驗屍冊子,又將筆墨硯台在桌上一一擺開。
仇雲飛狗腿的想要幫著研墨,卻被孫紹宗一個眼神逼了回去。
「我要獨自想些事情,你們幾個先去外面候著吧。」
兩人雖然心下疑惑,可也不好違拗孫紹宗的命令,於是忙都出了停屍房。
等停屍房里只余下一人一屍,孫紹宗這才磨好了墨,提筆在那小冊子上,梳理起目前掌握的種種信息,以及未曾解開的疑惑。
…………
李恩賢,已故朝鮮權臣李貴志的長子,論影響力自然遠不如父親,但勉強也算是朝中重臣之一,而且頗得朝鮮國王曹東旭的信任。
這一點,從他先後兩次率使團朝貢,就可見一斑。
性格溫文儒雅,有君子之風卻並不迂腐,在當初津門府事件時,表現出了想當初的勇氣與機敏。
對大周十分推崇,是個標准的帶路黨。
這從他日常的言行,以及新式火器被盜事件時的反映,就不難判斷出來。
另外,李恩賢雖然未曾展露過身手,但從屍體的種種痕跡來看,他應該是修習過武藝的。
至於是否能用於實戰,那就不得而知了。
…………
將李恩賢的個人信息,一一列舉在驗屍簿上,孫紹宗猶豫了一下,又在最後添了兩個字:
焦慮。
相比於第一次出使時的揮灑自如,他這次言談間雖然極力克制,那股焦躁不安的味道,還是沒能逃過孫紹宗的眼睛。
但當時孫紹宗只當他這焦慮,是因為遼東女真的咄咄逼人所致。
畢竟當時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想促成兩國共同出兵,夾擊遼東女真。
但現在看來,導致他焦慮不安的,或許還有來自內部的壓力——甚至於來自內部的壓力,才是導致他焦慮的最大誘因。
這種推斷,源自於朝鮮使團宣布李恩賢病重難以理事,而今天他又卻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了難民營里。
而上午雖是匆匆一瞥,卻也能看出他並無病容,最多也就是有些狼狽罷了。
再加上他沒有通過外交渠道,提出要覲見皇帝,反而是劍走偏鋒,跑去求助於難民營的小小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