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單家俗吏(1 / 2)

漢魏文魁 赤軍 2144 字 2021-02-23

是勛上舫晚,所以詩成也晚,等其余幾人都吟過了,就沒有一篇能看的好點兒的就象一坨屎,差點兒的好似屎里的蛔蟲他又隔了少頃,才終於完稿,站起來身,胸有成竹地念道:

「貪愛春波綠,一篙白沙遠。意迥心駘盪,雲高風繾綣。念自姚墟始,教民以為便。邇來村屯虛,澤畔蘆芽短。」

前四句寫景,後四句抒情,說當年虞舜從姚墟而來,到雷澤教老百姓打漁,使聚落成鎮,可是如今所經之處,久歷兵燹,村庄殘破,百姓流離,就光剩下自然之景,而人氣了。

其實面對眼前這票二把刀,老老實實寫景就得,不用加什么微言大義,但是勛是拿他們練手的,將來要練成了得在曹操面前賣弄,要是僅僅言辭華麗卻空洞物,曹操那里絕通不過。再說了,光寫四句太過簡短,顯得敷衍,所以才特意加上那後面四句。

念完以後,李等人是連連鼓掌啊,說不愧是弘農顯族公子,這格調、這韻味、這遣詞、這造句、這吟詠的風度、這噴唾沫的pe……那就渾然上乘,非我等所可以比擬啊。可是他們誇來誇去,是虛言,就沒一句誇在點子上,是勛心說其實不是我的詩好,是我頂著這個弘農楊氏的名頭響亮吧。所謂「明珠投暗」,自己扔出去這顆雖然不算是明珠,但沒想到投的地方不僅僅漆黑一片,簡直就是虛空。

當下心里嘲笑著這群附庸風雅的俗人,表面上卻裝模作樣地連聲遜謝。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艙外有人高聲叫道:「李公,你要何時才肯跟我前往縣署去作證呢」

李聽到這話,臉色「刷」的就沉了下來,扯著嗓子回復道:「汝這狗子,竟敢追到澤上來壞某的雅興,罪不可恕滾,滾」

姓衛的趕緊安撫他:「李兄何必與這等小人一般見識小人之行,自然使君子震怒,但若怒氣傷身,反中小人下懷啊。」

就聽艙外那人又道:「寧氏的案子,必要靠李公為證,李公一日不肯應允,我便一日相隨,不死不休」

一個「死」字出口,李反倒被激得冷笑起來,呵斥道:「若縣尊真要某去作證,為何不遣人來相請此案已然定讞,汝這狗子卻多的什么事」姓衛的笑道:「某有一計,便叫這俗吏也來做詩一首,做得出時,李兄便允了他又有何妨」除了是勛,艙內眾人都大笑:「他一個單家俗吏,哪曉得什么是詩,什么是文衛兄太也促狹。」

李也笑,說:「這狗子若是個知羞知恥的,聞得此言,便要投澤自盡了。衛兄好計謀。」當下揚聲叫艙外那人做詩。果然此話一出,那人便不再開言了。

是勛伸出手去,撩開簾櫳,朝外一望。只見不遠處的水面上載沉載浮著一葉小舟,舟上之人年紀很輕,雖然穿著長衫,卻將下襟掖在腰里,露著兩條光腿,雙手搖槳,不似船夫,卻偏偏做著船夫之事。怪不得艙內眾人要說他是「單家」,也就是寒門庶族,果然瞧模樣便是個平頭百姓或者底層小地主。

那人低了頭,正在沉吟,也不知道是在想詩呢,還是在琢磨要不要跳水自盡,以洗此辱。是勛就問此人是誰,姓卞的解釋道:「是本鄉一個小小的游徼,俗不可耐,楊君不必理會。」

漢制,縣下有鄉有亭有里,鄉長名叫有秩,由郡府任命,還有三老,負責教化,這二位都是坐辦公室的。至於跑腿的則有游徼和鄉佐,游徼負責捕盜,鄉佐負責收稅,擱兩千年後,就相當於派出所所長但是基本上沒有所員和初級稅務員。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吏,世家子弟肯定是不屑於干的,他們就算不能舉茂才、察孝廉、乘公車,也起碼得從一縣的諸曹掾史做起。

於是是勛淡淡一笑,也就放下簾櫳,不予理會。可是沒想到,隔了不到三分鍾,那游徼竟然真的開口吟起詩來:

「君難未及紓,高邑成穢墟。亂塚連為埂,白骨浮為菰。即此游春心,豈異林中樗」

聽了這詩,是勛不禁大吃一驚,心說小子厲害啊短短幾分鍾的時間能夠做出五言六句來,其實並不值得驚訝,因為很可能是從前舊作,略加修改而成,然而這詩文、詩意卻真值得嘆賞。前兩句說獻帝還在亂臣手中,國家還沒有太平,歷經兵燹,城池都化作了廢墟;中兩句寫景,說亂墳連綴成了澤畔的田壟,白骨漂浮變成水里的野茭白;末兩句開罵,說都這年月了你們還有心思游春哪你們跟庄子預言中那大而當、不成材料的臭椿樹有啥區別

就聽李冷笑一聲:「題名游春,詩中便犯游春二字,真是俗不可耐。」是勛心說是啊,他要不點明「游春」,怎么能把咱們幾個不點名兒地都給罵了呢他還低著頭在仔細咀嚼這首詩呢,突然腳下艙板一晃,隨即聽到那游徼的聲音就在艙門口響起:「我詩已經做成了,李公不可食言。」

李勃然大怒,一拍幾案:「狗子大膽,竟然上某的舫來,來人,速速將他拋入澤中去」隨即艙外便傳來了呼喝、怒罵之聲。

「且慢」是勛輕喝一聲,再瞧瞧艙內眾人都疑惑地望向自己,就趕緊堆下滿臉笑來,「此人有趣,待我耍他一耍。」說著話,順手抄起自己的詩版,撩開艙簾,步出艙外。

只見幾名畫舫上的家丁就揪著那名游徼,正打算往水里扔呢。是勛輕輕擺擺袖子,家丁知道這是老爺請上舫來的貴客,於是一齊松開手。是勛把詩牘遞給那名游徼:「你看這首詩,比你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