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席藁待罪(1 / 2)

漢魏文魁 赤軍 1761 字 2021-02-23

曹昂是曹操的繼承人,官拜五官中郎將這職務原本跟左、右中郎將一起,都是分統三署郎官的,然而漢末已三署郎,五官中郎將就成為了一個空頭銜。前不久郗慮推薦曹昂擔任,以為丞相之副貳,說白了,品級驟然提升,變成了副宰相。

如此尊貴之人登門來訪,按道理是勛應當親自出門去迎接。可是曹昂遞了名帖進去,卻只見是府管家魚他迎將出來,不禁疑惑地問道:「汝主安在」魚他畢恭畢敬地回答道:「席藁待罪矣。」

所謂「席藁待罪」,就是官員穿上一身白衣,打扮成個囚徒模樣,跪坐在草席上等待發落是勛前一世在古裝韓劇中就見到過類似花樣,或者一大票官員,或者一大票妃嬪,素衣負席,跑去堵國王的大門請罪。不過那多少有點兒要挾的意思了,真正席藁待罪,就是在自家待罪,沒有堵上門去的道理。

史上記載,田稷子曾經身負草席,去向齊王請罪,那就跟負荊請罪是同一個意思,只是表明一種姿態。就如同很少有人真的抽出請罪者背負的荊條,當場抽他一頓似的,也很少有人讓撞上門來的負席者就地坐下等著。是勛雖然也是為了表明姿態,但不想把事情鬧太大,也不想讓曹操不好下台,所以沒去堵門,直接就跟家里坐著了。

當然啦,他是聽說曹昂上門來了,這才想起來換了衣服,鋪張席子跟自家院兒里跪下的。

曹昂聽了魚他的話,不禁大吃一驚,趕緊命魚他領自己去瞧。是勛演戲演套,不但一身白衣,還把發簪給拔了,讓頭發披散到肩上,挑了張家里質量次的草席鋪在院子正中,斂衽而坐,外帶表情悲戚。曹昂見狀,趕緊也給是勛跪下了:「姑婿何為而如此啊」

曹昂那意思,我如今的身份不算你的上官,而是你的晚輩,所以可以身著官服拜你,咱們親戚之間說點兒掏心窩的話吧。

是勛瞟了曹昂一眼,淡淡地答道:「勛請罪之表,子修未得見乎」曹昂說當然見著啦,所以我才奉了父命,親自登門來問問你「何至於此啊」

是勛說我表章上已經寫得很清楚啦,吳質獲罪,我為薦主,按律「任人以為吏,其所任不廉、不勝任以,亦任者。」

他說的這是置吏律中的條文,也就是說所推薦、任命的官員若是犯了法,或者因為法勝任職務而被職,則薦主亦當連坐、同罪。這一律條,初是秦代規定的,當年秦相范雎推薦鄭安平為將,結果鄭安平率軍出征,為趙軍所圍,被迫投降,范雎就只好去「席藁待罪」。按律,降敵者當收三族,也就是連本人帶親戚都得逮捕下獄,鄭安平本人是逮不著啦,但薦主范雎及其三族可以逮著啊。

是勛還特意提起這段古事,跟曹昂類比自己如今的處境,其實是在耍心眼兒。因為秦昭王終並沒有按照律條責罰范雎,反而「恐傷應侯范雎之意,乃下令國中: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以其罪罪之。而加賜相國應侯食物日益厚,以順適其意……」

曹昂是個老實頭,果然就上了他的圈套了,當即反駁道:「秦法雖苛,秦王終不罪應侯也。況今吳質之罪未審,亦非降敵也,姑婿何必如何我大漢以仁孝而治天下,終不復秦之政也。」

漢初這條連坐法,其實到了東漢朝中後期,雖然沒從法律條文中刪干凈,但基本上也形同虛設。東漢官僚為了援引朋黨,擴大自己的勢力,薦起人來比漢初要瘋狂得多,也輕率得多,加上貪官污吏層出不窮,倘若照此例辦理,朝堂隨時都可能空上一半兒。所以曹昂就奇怪啊,說姑婿你怎么就想起這條深埋在故紙堆里的條文來了你不是那種泥古不化的人啊。

是勛搖頭道:「吾嘗語於丞相,今之薦人,多不合式,當復國初舉薦連坐之法也。況吾今任丞相司直,即負薦舉、監察之責,若不能自律,又如何律人耶」別人也就算了,我的職權范圍就是向朝廷、相府舉薦人才,並且審核各地選拔上來的官員,所以在這方面,一定要比別人嚴格地要求自己才成。

論起口舌之辯,是勛甩曹昂三條街去,曹昂實在說不過他,只好揪住一個漏洞不放:「吳質之案未審,其罪未定,姑婿何得而自責也」你硬想湊上去跟吳質連坐,那也得等到案子審結之後再說吧。

是勛苦笑著反問道:「校事之罪人,安有得身而出者乎」這要是正經朝廷官署審理此案,我也就不著急待罪了,可如今吳質是落到校事手里去了啊,校事抓的案子,不管是不是冤枉,你聽說過有寬縱的嗎

曹昂聞言愕然。是勛趁機幫曹大公子往深里一層分析:「吳季重之罪,傳言為暗輸鹽、鐵入胡中也。其自畿內而調廣衍,為某之薦,為其能任事也,並語其互市之利;與之市易者,為鮮卑拓拔部,吾假子是魏所在。校事素廣勾連以為能,興大獄以為功,異日必拷掠季重,使攀誣我,則我難以自辯,不如先請罪也苟求生活,不亦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