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自恃其智(1 / 2)

漢魏文魁 赤軍 1800 字 2021-02-23

是勛有兩個家,一在洛陽城內,與妻曹氏、妾甘氏,及兩個女兒所共居也,二在城外,構建庄院,與側室管氏、兒子是復共居。緣由在於曹、管二女不和,是勛此前國事倥傯,沒精神頭操心內事,干脆把兩人分開,其後便逐漸成了定例。分開時間長了,二女倒也往來致書,甚至偶爾走動,表面上尚算和睦,只是誰都不提「分久必合」之事,是勛也只好繼續兩頭跑。

總體而言,他在城內宅邸呆的日子比較多,出至城外庄院,也就占了五分之二的時間而已。所以就理論上來說,與兩個女兒相處比與兒子是復相處要親密得多――再說是勛本沒有男尊女卑的想法,不似這年月絕大多數士大夫,視子如璋,而視女若瓦。

但這絕不代表他在主觀上就疏遠自己的兒子,對於是復的教育問題還是頗為上心的。是勛滿腦子的未來知識和理念,充滿了傾訴欲,非常希望能夠將自身的真實來歷向某人合盤托出――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人必目之為瘋癲也。即便在物理初言當中,他也咬緊牙關忍住,沒有花篇幅描述兩千年後的世界形貌――這年月即便再開明的讀書人,恐怕也不會有人能夠理解其中之萬一啊。

只等有了兒子以後,他才突然想到,我可以把這些全都說給兒子聽啊……不,是必須要說給兒子聽只是灌輸的時機還需斟酌,真要把兒子教育成為具備未來理念的古代人,那在社會上還可能混得開嗎終究不可能帶兒子到未來世界去瞧上一瞧,親身體會啊,那么「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知其然而不盡了其所以然,恐怕自己都會把自己給逼瘋嘍。

周不疑近來越發神神叨叨,憤世嫉俗,便為明證――這還多虧自己和關靖、諸葛亮反復開導他。否則即便曹操不下狠手,千夫所指,那小年輕也必然無疾而終。

世人都說,是太尉的群弟子。各得其一所長也,諸葛孔明得其「仁」,郭伯濟得其「信」,司馬仲達得其「睦」,秦元明秦朗得其「言」。張敬仲張緝得其「恭」……獨周元直得其少年時之狂態,且更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所以是勛打算等兒子人生觀、世界觀基本成型以後,再逐步向他透露事情的真相。問題是,又將要如何塑造兒子的人生觀、世界觀呢對於張緝、秦朗、夏侯威等少年弟子,是勛聘請了名儒盧毓盧子家前來教授經學,自己只偶爾指點一下罷了,可是對自己親兒子是復,那真不放心扔給別人,尤其是這年月的儒士來教。萬一灌輸了一腦袋的泥古不化,恐怕自己就再難扳正過來啦。

故而他親自上陣。六歲即為是復開蒙。但問題自己的精力終究有限,而且還三天兩頭地出遠門,折沖於諸侯之間,再加上終究是自家兒子,又有管巳攔著,那真是打也打不得,罵又罵不出記性來……

經過是勛長年的努力,他如今終於可以拍著胸脯說,兒子是復無論在這時代還是自己穿越前的時代,人生觀都算勉強正派。至於世界觀……不提也罷。可是雖然是復瞧上去就是很正常的官宦子弟,沒什么劣習,也沒什么惡行,論及學問。卻實在是提不起來啊。

在經學方面,是復也就能夠背誦論語而已,其余各經,竟然未能通讀,遑論明了其意旨了;在文學方面,是復落筆勉強文通字順。靈性、華彩是一毫也無。若是去應科舉,以是勛的身份,其子弟中正品評必給第一等的上中,有不少的加分兒,但就算再加一倍,估計也還是名落孫山……

是勛只好安慰自己:「唯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是復走不通科舉之路,但可以蒙蔭為郎啊,只要自己老了老了,在政治上不驟然跌一個大跟頭,是復本人也不捅什么大簍子,累積資歷,二千石終究還是有得做的。等自己一閉眼撒手,就算新的爵制始終不定,起碼還有個侯位傳襲給他,乃可一生衣食無憂也。

然而問題是,是復並不是真的「愚且魯」,他只是不喜歡文事而已,大概受其母的影響,弓馬之道倒頗為嫻熟,年紀輕輕就甩開他爹好幾條大街去。管巳有時候也得意洋洋地吹噓:「吾兒不學其父做宰,乃可為將軍也。」是勛說你就真放心讓兒子上戰場,不怕有個萬一嗎管巳聞言啞然,好一會兒才想出辯駁的理由來:「彼父可致太平,兒乃為太平將軍。」

是勛心說太平將軍有什么好當的啊……

是復既然在文事方面毫無所長,是勛滿肚子的「學問」,也就不合適傳授給他,說明真相的時間只得一拖再拖。後來他也想明白了,兒子雖然加冠,也才十八歲而已,少年人心性不定,總得等他真正成熟以後,才能透露真相啊。而且自己也才四十歲――實際年齡其實更小――雖然這年月人們的平均壽命很短,但作為養尊處優的公卿,努把力就不可能活不過五十歲去,我著的什么急啊。

因此上,他對是復真不能說是「諸事無隱」,所以那么說,只是為了讓兒子對自己「諸事無隱」罷了。

故而這回是復說了,我不瞞你,跟你實話實說,對於太子那是真不看好,而且――「阿爹寄望天子,兒等則必寄望儲君也,若不得人,宦門之危,恐反甚之於平民也。」

是勛點點頭,說你有這份憂患心思,倒也挺好,然而……壓低了聲音問:「汝以為諸王中,誰可為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