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老七啊……」會叫沉將淵「老七」的,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張塗張都尉。
「怎?」沉將淵放下批閱公文的筆,雙腿岔開,在營內桌案前坐的是四仰八叉。
「沒,就多日不見,甚是想念啊。」張塗瞅他滿臉的不耐煩,繼續撩小老虎須子,逗人玩。
多日,是個虛數,具體則……張都尉掰起指頭開始算,算弟妹懷孕的大半年里,沉將淵來了營里幾次。
開玩笑,要是數他幾天沒來,把營里戰馬的蹄子都加起來也不夠啊。
咳咳,倒也沒那么過分。
一群結拜的大佬們爺們里,沉將淵年紀最小,卻是最先有孩子的,作哥哥的幾個人當然是寵著,天子那兒不多說,魏長昭更是直接接替了沉將淵大半的職責,直到前陣兒小嫂子千里迢迢來京都尋夫,才把事務撂回給老幺。
結果這小子還擺起臉了,一點兒不念魏哥的好,張塗嘖嘖出聲。
「想你個卵蛋。」沉將淵不客氣地爆粗,火都燒到眉心了,放下的筆桿子上好幾個咳出的牙印。
「火氣啷個大,弟妹懷著孕凶你了?」
「我家夫人那么溫柔怎么可能凶我?!」一聽別人說萋姐姐壞話,沉將淵不樂意了。
「得得,是我白做小人。」張塗連忙拱手表示知錯,心里忍不住嘀咕,老七這狗脾氣,憋火十成跟弟妹有關。
欸,張都尉,不愧是他,猜對了,但對了一半。
沉將淵不是被凶了,而是——
前幾天,一大清早的,沉將淵擱房間里陪葉萋用早膳呢。
「將軍呀。」
「啊?」
「你多久沒去營里了呀?」
沉將淵啃包子的手一頓,看了眼葉萋如今已有九個月余的孕肚,臨盆期近,他心里頭不放心,守著夫人是寸步不離。
「這樣可不行。」葉萋無奈地扶著後腰。
「喔。」沉將淵咬著剩下的半個包子,雙手熟稔地替人按摩起後腰。
夫君的體貼讓葉萋又愛又……她家淵兒不該是個日日夜夜守在夫人身邊拘泥於後院事情的小男人,頂天立地的將軍不可頹落,女人柔著聲音哄道:「淵兒去營里,好不好?」
「可……」
「我一切都好,寶寶很乖,沒鬧我。」葉萋說的都是實話,她這一胎安得穩當,每日都有太醫問診,加上腹中孩子似乎隨了她的性子,不好動,十分文靜。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沉將淵也不好繼續腆著臉黏糊在夫人身邊,只得來了營里。
面對著張塗的大黑臉,心里想的都是夫人白白凈凈的秀氣小臉,沉將淵一對比,愈發窩火,所以才心情不悅。
「你怎么長那么黑?」
啊,您有毛病嗎?張都尉瞪大眼,不是誰都跟您一樣,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個數年還能細皮嫩肉的好嘛。
就在二人大眼對大眼,快要打起來的時候,外頭傳來馬嘶以及急匆匆的腳步聲。
營帳簾布被掀開。
「爺,夫人要生了!」
話音剛落,張塗喉嚨里一句「那老七你快回去吧」還沒出口,只覺得帳子里起了風,呼嘯而過,沒了沉將淵蹤影。
「老七輕功長進了啊。」張塗怔怔道。
多年之後,沉將淵都是清清楚楚記得那天的。
日落時分,天鍍紅霞,提氣奔過的路旁兩側民居行人,所有的吵鬧喧嘩都褪去浮華,男人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要趕回夫人身邊去。
「將淵回來了啊……」
「少爺,您……」
沉將淵到府里時,葉萋已經在房內生產,屋外圍著等候的人,沉家老宅里的老少,宮里派來的總管太監。
他想進去,可是被攔住,沉將淵聽著一門之隔葉萋的哭喊聲,奔襲來的腿後知後覺打顫,他不自覺回憶起父親說過的話,娘親在生他時受了罪,差點就……
與此同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女醫官抹著手上血漬:「將軍夫人她……」
沉將淵本是見慣了血的,卻在此刻感覺到暈眩,眼前發黑,嗓音粗沉,不經思考吼道:「保……保大的!」
此言一出,眾人驚呆。
「我的好將淵快呸幾聲,胡說八道什么啊。」沉老夫人最先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