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相見(1 / 2)

攝政大明 蟲豸 5365 字 2021-01-23

此時,南直隸巡撫蘇長畛與涇國公陳佑二人,已是帶著各自的妻女,來到了宮外的東華門處等候。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涇國公陳佑是京城中的勛貴,而蘇長畛則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兩人並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此時也都沒有繼續深談的想法,所以在碰面後,只是隨意的客套幾句,就回到了各自的家人身邊。

而涇國公陳佑的小女兒陳芷容,與南直隸巡撫蘇長畛的長女蘇秀寧,這兩位宮宴的真正主角,則是一直安坐在轎中,至始至終都沒有拋頭露面。

卻說那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如今已是六十有五,即將致仕的年紀,但保養的很好,不見有太多的皺紋,面容清癯,氣質儒雅,兩鬢與下顎的縷縷白須也是精心打理過,顯得干凈整潔。

總之,這是一位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老者。

但人不可貌相,蘇長畛雖然看似道貌岸然,但卻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貪官,他的貪婪成性與膽大妄為,即使在滿朝上下的無數貪官之中,也是少有人及

所以,蘇長畛在朝野間的狼藉名聲,也與趙俊臣相差無幾。

回到自家的隊伍當中,蘇長畛稍稍猶豫後,神色間突然閃過了一絲不放心,又來到了女兒蘇秀寧的轎旁。

「女兒,委屈你了」蘇長畛滿是愧疚的嘆息道:「但爹爹目前的困境,也已是與你說過了,如今唯有如此,咱們蘇家才能保得萬全,否則不僅只是爹爹,連你的那幾位哥哥與侄兒。怕也同樣會受到牽連,所以,爹爹只能讓你受些委屈,你、你莫要怪爹爹」

聽到蘇長畛的話後。蘇秀寧坐在轎中。卻是沉默不語,久久沒有回答。

看到蘇秀寧的沉默。蘇長畛的神色間愈加愧疚,想要再說些什么,但嘴唇微動之後,卻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世上從沒有完全的惡人。蘇長畛雖然是一位貪官,但對於蘇秀寧而言,他卻是一位慈父

蘇長畛雖然有不少兒子,但只有蘇秀寧這么一個女兒,而且又是老來得女,再加上蘇秀寧的性子溫婉孝順,深得蘇長畛的歡心。所以這些年來,蘇長畛可謂是寵極了蘇秀寧,把她視作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

和天下間所有疼愛女兒的父親一樣,對於自己女兒的婚事。蘇長畛早就有考慮。

按照蘇長畛的最初設想,蘇秀寧的未來夫婿,應該是一位風度翩翩的俊雅才子,他可以出身卑微貧寒反正蘇長畛到時候也絕不會吝嗇嫁妝但一定要出身清白、知禮守節、性子寬厚、感情專一,總之,必須是那種疼愛妻子、絕不會讓自己女兒受任何委屈的夫婿。

可惜,這只是蘇長畛最初的設想罷了,而「設想」二字,往往總會因為現實而輕易改變。

在一個月前,蘇長畛突然收到了德慶皇帝的旨意,要他帶著妻女一同回京述職,對於這道奇怪的旨意,蘇長畛雖然心中不解,但也不敢違背。

然而,蘇長畛回京之後,雖然很快就得到了德慶皇帝的召見,但德慶皇帝在見到蘇長畛之後,卻不談政務,只是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並不斷的暗示蘇長畛,稱「戶部尚書趙俊臣身為朝廷大員,至今單身實在不妥,朕聽說蘇愛卿你有一女兒,名叫蘇秀寧,性子賢良淑德,如今又正值適齡,也尚未定親,你們兩家正是門當戶對,若是能夠最終成事,必然會是一段佳話」雲雲。

對於德慶皇帝的暗示,蘇長畛自然明白。

然而,蘇長畛雖然是一位貪官,但他絕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給另一位貪官,哪怕是德慶皇帝親自說媒,哪怕對方是權高位重、風頭正勁的趙俊臣蘇長畛很清楚貪官們的涼薄天性,他認為這種人絕對配不上自己的女兒

所以,蘇長畛婉拒了德慶皇帝。

可惜,德慶皇帝的要求,又豈是區區蘇長畛可以婉拒的

在蘇長畛婉拒了德慶皇帝的暗示後,原本和顏悅色的德慶皇帝,頓時就變了面色。

接著,厚厚的一摞彈劾折子,大約有十四五本,就這樣丟在了蘇長畛的面前,皆是御史們彈劾蘇長畛欺君枉法、貪污受賄的奏折

其中一些彈劾折子,不僅只是彈劾蘇長畛本人,更還彈劾蘇長畛的幾位兒子在地方上為非作歹、欺壓百姓、強搶民女的罪行

罪名甚大、且罪證確鑿,完全容不得蘇長畛狡辯

德慶皇帝接下來並沒有多說什么,但態度很明確,若是蘇長畛不答應自己的暗示,那么這些罪名就會在朝堂上爆發出來

到了那個時候,不僅僅只是蘇長畛自己,恐怕連蘇長畛的幾位兒子,也全都沒有好下場甚至連原本無辜的蘇秀寧,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蘇長畛只能答應了德慶皇帝的要求,任由德慶皇帝撮合蘇秀寧與趙俊臣之間的婚事

然而,對蘇長畛而言,雖然暫時逃過一劫,但事情卻遠沒有這么簡單。

趙俊臣是朝中二品大員,是廟堂中少數幾位權臣之一,對於趙俊臣的婚事,即使是德慶皇帝也不能完全做主,還需要看趙俊臣的態度與選擇

事實上,能夠為趙俊臣劃分一個成婚對象的選擇范圍,已是德慶皇帝能力所及的極限了。

而蘇長畛的女兒蘇秀寧,也僅只是趙俊臣的選擇之一罷了。

除了蘇秀寧之外,還有前閣老崔勉的孫女崔倩雪、涇國公陳佑的二女兒陳芷容這兩位女子無論出身還是品貌,皆不在蘇秀寧之下

如此一來,蘇長畛自然是非常緊張

蘇長畛很清楚,德慶皇帝若是想要查辦他,隨時都可以,然而只因為自己的女兒蘇秀寧是趙俊臣的未來妻子人選之一。所以德慶皇帝才暫且放過了他

然而,若是趙俊臣最終選擇了其他女子,那么德慶皇帝會不會繼續裝聾作啞,就很難說了。

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德慶皇帝會認為蘇長畛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把蘇長畛的諸般罪行公布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民間百姓的冤屈得到了申述,朝廷因此而穩定了統治,蘇長畛數十年來所貪墨的家產也全部充入內帑。對德慶皇帝而言完全是有利無弊的事情。

事實上,以德慶皇帝一向的作風,這種事情極有可能會發生

面對這樣的威脅,將自己的女兒蘇秀寧嫁給趙俊臣,已是蘇長畛唯一的救命稻草。

於是,對於女兒蘇秀寧與趙俊臣之間的婚事,蘇長畛已是從最開始的不情不願。變成了如今的迫切需要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原先的種種堅持,實在是太過脆弱

站在蘇秀寧的轎旁,思及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蘇長畛雖然心中滿是愧疚,但還是略帶懇求的說道:「女兒,是爹爹對不起你,但咱們一家老小,今後是死是活、是榮是辱,就要全看你了,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而那趙俊臣也馬上就要出現,你接下來一定要好好表現,千萬不要使小性子,而爹爹也會全力的為你爭取機會,以你的品貌,只要能放下架子,並稍稍爭取,必然是手到擒來,到了那個時候,咱們蘇家才能夠得以延存」

然而,蘇長畛雖然說得可憐,但轎子中的蘇秀寧,卻依舊沒有回答。

蘇長畛神色間愈加的哀求與愧疚,甚至還帶著幾分痛苦之色,繼續說道:「女兒,爹爹也知道,你不願嫁給趙俊臣,讓你獻媚討好、刻意迎合趙俊臣,也實在是為難你了,這一切都是爹爹過錯,爹爹也明白,你如今看不起爹爹,甚至還有些怨恨爹爹,爹爹不敢求你原諒,但你不為爹爹考慮、不為幾位兄長考慮,至少也應該想想你的那些小侄兒啊你一向最喜歡他們了,他們可是無辜的,又如何能讓他們受到牽連女兒啊,你」

蘇長畛的話到一半,轎子之中,蘇秀寧終於開口了。

聲音中帶著一些冷淡,似乎還有些許的顫抖,但依然是溫婉動聽。

「爹爹,既然女兒隨你來宮中赴宴,就已是答應你了,便不會使小性子,一切以家族為重然而爹爹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確認與提醒爹爹你可知道,這般反復的確認與提醒,只會作踐了女兒最後的一絲尊嚴所以,爹爹,求你別再說了」

聽著女兒冷淡且顫抖的聲音,蘇長畛面色灰敗,不由心緒復雜,也不知究竟是輕松還是難過。

蘇秀寧並不清楚蘇長畛此時的神色變幻與復雜思緒,她只是坐在轎中,愣愣的失神,眼眶略有些濕潤,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清秀的面容也因此而顯得愈加的楚楚動人。

但蘇秀寧卻用力抿著櫻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這與「堅強」二字無關,事實上,在近些日子里,蘇秀寧已是瞞著家人暗自哭過好幾次了。

只是,若是在這個時候哭了出來,淚水就會破壞她的妝容,就會弄花了她的臉龐,蘇秀寧就無法把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展現在趙俊臣面前,如此一來,她就無法向趙俊臣「推銷」自己,也就無法挽救蘇家的劫難

推銷自己,好似一件沒人肯要的廉價商品,好似一名低賤卑微的青樓女子,但這就是蘇秀寧接下來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幾日以來,蘇秀寧的世界完全的顛覆了。

從小到大,蘇秀寧在家人的呵護與寵愛中長大,無憂無慮,從未遇到過任何坎坷與磨難,甚至沒有遇到過多少不順心的事情,完全是如詩一般的生活,而這一切,在蘇秀寧看來,全都是父親蘇長畛帶給她的。

在蘇秀寧的眼中,自己的父親是睿智的、是慈善的、甚至是偉大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父親解決不了的,她甚至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一定要有自己的父親的影子。

然而,在幾天之前,當蘇長畛支支吾吾的向她交代了實情之後,蘇秀寧才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一向被自己尊敬崇拜的父親。竟然是一位聲名狼藉大貪官如今,諸般罪行皆已是到了被揭發的邊緣。唯有將自己許配給另一位大貪官,才能保證家族的安全

這對蘇秀寧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原本的幻象愈是美麗,當幻象破滅後。現實也就愈發顯得殘酷

自那一刻起,蘇秀寧的世界就徹底的顛覆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蘇秀寧如今也到了思春的年紀,也時常會幻想自己未來的夫婿究竟是怎樣的人,自然而然的,像是趙俊臣這樣的大貪官,絕不在蘇秀寧的選擇范圍之中。像蘇秀寧這般年紀的女孩子,只會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一位英雄或是才子,而這些與趙俊臣皆不沾邊。

但如今,夢想跌到了現實之中。蘇秀寧接下來必須要想方設法的「倒貼」趙俊臣,其中的苦楚與無奈,絕非外人可理解。

不過,與崔倩雪不同,蘇秀寧並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但她很看重自己的家人,哪怕是那位聲名狼藉的貪官父親

所以,哭泣過了、傷心過了、黯然過了,在重新整理了心情之後,蘇秀寧還是選擇了承擔自己的「責任」。

有些事情,不論對錯,總是要去做的。

蘇秀寧清秀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略帶凄涼的笑意,然後又把心中的那些復雜思緒全部收斂起來,緩緩閉上雙眸,並靜靜等待著趙俊臣的出現。

隨著宮宴的臨近,她已是顧不上自憐自哀了。

趙俊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蘇秀寧並不了解,只知道是一位比父親蘇長畛還要權勢更大、聲名更加狼藉的大貪官

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去討好趙俊臣蘇秀寧也不清楚,她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知道,自己必須要想盡一切的辦法實現目標,哪怕是要作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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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蘇秀寧暗自神傷的同時,在東華門的另一邊,涇國公陳佑也回到了自家的隊伍之中。

陳佑如今正值壯年,身材較常人要高大許多,面容不丑不俊、平凡無奇,然而一雙深邃的丹鳳眼卻總會在不經意間閃過逼人的光芒。

與蘇長畛一樣,陳佑也來到了自己女兒陳芷容的轎子旁,打算叮囑些什么。

在沉吟片刻後,陳佑緩緩問道:「宮宴即將要開始,想來那趙俊臣也馬上就要出現了,你可准備好了」

聲音之中,不見有太多的感情,反倒是命令的成分居多。

轎子中,陳芷容的聲音傳了出來,人未露面,但聲音中的嬌嬈嫵媚好似天然而成,讓人不自覺的心中發癢:「父親大可放心,女兒早已經准備好了,只是對於那趙俊臣今日的一些表現,女兒心中有些奇怪,還請父親為女兒解惑一二。」

陳佑眉頭一皺,對於女兒陳芷容的詢問,神色間竟是閃過了一絲戒備,但還是反問道:「說吧,究竟是什么事情,竟然會讓你心中不解」

似乎,轎子中出現了一聲輕笑,然後陳芷容問道:「父親,根據咱們所收集到的種種情報,趙俊臣他原本是一位貪婪成性、又不知收斂的人,但近年來突然性子大變,不僅學會了隱忍與城府,心機與手段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如此在朝中黨爭之間,才能夠屢戰屢勝,如今已是成為廟堂中僅次於首輔周尚景的權臣。」

陳佑點了點頭,說道:「恩,根據各方面的情報,確實如此。」

陳芷容說道:「也正因為如此,女兒才會覺得奇怪,那趙俊臣自從性情轉變之後,不僅城府深沉,亦是學會了低調處事之道,不管在何人面前,都是謙遜有禮然而今日這場宮宴,任誰都知道是為了他而刻意舉辦的,按照他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心性,本應該最早出現在宮外等候才是,怎么如今咱們與南直隸巡撫蘇長畛兩家都已經到了,但他依舊是遲遲沒有露面這般讓咱們等候。豈不是很失禮的事情而這種事情,絕不應該出現在趙俊臣身上才是。」

聽到陳芷容的分析,陳佑也覺得事情有蹊蹺,但一時間卻也想不明白。帶著一絲不情願的表情。陳佑向陳芷容問道:「那你怎么看」

陳芷容沉默片刻,似乎在認真考慮。然後答道:「依女兒來看,趙俊臣這次的姍姍來遲,恐怕是刻意為之,故意給咱們一個表達不滿的機會。並借此來考察咱們對待他的態度。」

「考察咱們對待他的態度」陳佑皺眉思索。

「是啊。」陳芷容輕輕一笑後,答道:「以趙俊臣今日之地位,對於婚事的選擇,絕不會只是考慮對方女子的品貌如何,更還要考慮對方的家族能夠為他帶來多少幫助而這種幫助,也不僅要考慮這個家族本身的權勢大小,更還要考慮這個家族究竟願不願意全力的支持他」

頓了頓後。陳芷容接著說道:「所以,他這次故意的姍姍來遲,就是為了給咱們一個表現不滿的借口與理由,若是咱們並不期望與他聯姻。就必然會借機表露不滿,如此一來,日後即使聯姻,也不會為他提供多少幫助,更無法視為倚仗,如此在取舍之間,趙俊臣也必然會有所考慮。」

「原來如此。」陳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所以,等到趙俊臣出現之後,父親你最好是表現得熱情一些,絕不可因為趙俊臣的姍姍來遲而表露不滿,咱們家族雖然是世代勛貴,但權勢不彰,能夠為趙俊臣提供的幫助也並不多,如此一來,咱們如今所能夠展現的,也只有願意全力支持他的態度了。」

陳佑知道,自己一向性子肅穆,又不拘言笑,在這般情況下,非常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所以,陳芷容的這一番話,雖然在名義上是在向陳佑求教解惑,但實際上卻是在借機提點陳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