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裂痕.(1 / 2)

攝政大明 蟲豸 2610 字 2021-01-23

若論學問才華、詩詞文章,郭敏不配給郭湯提鞋,但若論人心揣摩、機敏巧,郭湯卻也完全不是郭敏的對手。

郭敏之前所說的那番論、道理,雖然只是急之下臨時想到的,但在說出來之後,連郭敏自己也覺得頗有道理再想到太子一黨若是真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整頓商稅,那么必然會迎來所有人的反對,這太子朱和堉的儲君之位恐怕也就不那么安穩了

如此一來,郭湯身為太子一黨的核心人物,也不免會受到牽連,到了那個時候,被罷官免職都只是小事,說不定連整個郭家都會受到牽連

這般考慮之間,郭敏想要說服郭湯的心思,也就愈加的堅定了。

郭敏極少在郭湯面前耍心機,這是因為郭湯是他的嫡親哥哥、是郭家的擎天柱石,並且郭敏也早已經習慣了一切以郭湯為主的生活方式。

然而,如今眼看著郭家的利益受損,郭家蒸蒸日上的趨勢也會被打斷,說不定還有家道破敗之災,於是在萬不得已之下,郭敏也只好破例了。

「兄長,您真的要輔佐太子殿下整頓我朝商稅甚至不惜因為而得罪天下並且還要以身作則,從咱們郭家開始著手改變」

郭敏再次確認道。

郭湯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神色間滿是毅然決然,道:「這是自然,正所謂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為天下計、為百姓計。些許困難又算什么至於以身作則,更是我等清流的本份咱們郭家固然會有一些損失。但與百姓福祉、江山穩定相比,卻也只是小事罷了」

說話之間。郭湯感慨萬千,只覺得自己此刻的覺悟非常偉大,自己的境界品性也瞬間提升了一個檔次,准備在郭敏離開後,寫一篇文章紀念自己此刻的高尚懷,也讓後人知曉自己的品行之高潔傲岸

然而,就在郭湯搖頭晃腦之間,斟酌著文章詞句之時,郭敏卻突然嘆息一聲。說道:「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一切聽兄長的,也馬上會吩咐下去,讓商行暫停經營,等太子殿下整頓了我朝商稅之後再規規矩矩的經商賺錢,絕不再行走私偷稅之事唉,說起來,咱們原本只是務農之家,能有今天的家境。已是僥幸萬千,自然不敢貪得無厭,只是這么一來,今後恐怕就要委屈兄長了。」

郭湯微微一愣。問道:「怎么要委屈我了」

郭敏知道,郭湯自幼就受到郭家的重視與偏愛,數十年來。郭家的錢糧再是如何的困難窘迫,也從不曾委屈了郭湯所以。郭湯對於「郭家利益受損」與「自己利益受損」之間的關系,尚沒有深切的體會。在郭湯的潛意識里,怕是覺得郭家再是利益受損,他自己的生活環境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如今,郭敏就是要郭湯明白,若是郭家利益受損,那么郭湯的生活也會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於是,郭敏嘆息著答道:「剛才,我暗中算了一下,即使太子殿下他整頓了商稅、裁撤了冗雜的收稅站,但咱們家的商行每年依然要交給朝廷一大筆銀子,這筆銀子大約是商行收益的一半左右而交稅之後,商行因為經營成本提高了許多,賣出的貨物也要提高不少價錢,這樣一來,怕是生意量會隨之大幅減少,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商行的收益能有如今的三成就算不錯了,嗯,大約就是每年約三萬兩銀子的樣子。」

郭湯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道:「每年三萬兩銀子,已經不算少了,你又何必這般貪得無厭唉動不動就提銀子,又這般斤斤計較,實在是市儈庸俗,你這些年來經營生意,卻是掉進錢眼里了,卻是需要改一改」

見郭湯這般表態,郭敏不由暗中撇嘴,只覺得郭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過,郭敏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神色惋惜的繼續說道:「每年能有三萬兩銀子,固然不算少,但咱們郭家如今家大業大,平日里的支出也頗多其他不說,單說咱們府里的各房親戚,每年的花銷、支用,就需要約三四千兩銀子之多;府里的仆從、丫鬟,商行里的掌櫃、伙計,每年也要支付二千兩銀子左右的薪水;咱們的府邸、祖宅、諸般產業,每年的維護與采買,又需要數千兩銀子;還有,兄長在官場上的交際應酬,每年都需要數千兩銀子,而兄長你又為官清廉,這筆銀子僅憑俸祿自然是不夠的,卻還需要府里補貼大半;此外」

郭敏所說的這些數字,其實是有些誇大的,然而郭湯從不接觸這些,又如何明白,自然是被蒙在鼓里了

諸多的賬目與數字,讓郭湯覺得有些頭暈,也計算不明白,只是打斷問道:「聽你的意思,難不成這三萬兩銀子都不夠咱們家的花銷」

郭敏搖頭嘆息道:「只是剛剛夠用,卻再沒有多余的銀兩為兄長你購買古董珍玩、文房四寶了所以,我才會說,這樣一來就要委屈兄長了」

郭湯雖然不喜歡金銀錢財,認為俗不可耐,銅臭而不可聞,卻喜歡那些名家真跡、古董珍玩、以及名貴的文房四寶,覺得這些才是真正的高雅愛好。

奈何,「高雅愛好」是需要花銀子的而且還需要不少銀子如今人心淪喪、世道不古,像是名家真跡、前朝遺珍、還有那些產出寥寥的文房四寶,等等諸般高雅之物,竟也需要用金銀錢財這些俗物購換實在是令人嘆息

像是「聚珍軒」的掌櫃、「一品堂」的東家,雖然平時里對郭湯奉承有加,但若是郭湯手中沒了金銀。他們也絕不會把店鋪里售賣的東西免費送給郭湯。

對此,郭湯還是明白的。

所以。郭湯聞後不由一愣,原本堅定的信念。竟也微微動搖了,連忙問道:「郭敏,你也知道,我平日里作風簡朴,從不奢靡揮霍,也從不講究吃穿排場,只有這么一個愛好罷了,難不成商稅改革之後,我連購買雅玩之物的銀子都沒有了」

郭敏聞。嘴角不由抽搐。

這些年來,郭府最大的支出,就是為了滿足郭湯的那些「高雅愛好」而購買的諸般珍奇,可惜郭湯「視金銀如糞土」,也從不經手錢財,對此竟是沒有什么概念。

於是,郭敏解釋道:「倒也不是沒有,只是格調檔次需要降低一些罷了,兄長你平日里最喜歡用澄心堂紙、宣德貢箋、以及曹氏宣紙。但從此之後,怕是只能用尋常的紙張書寫了,那些貴重的紙箋每刀都需要十余兩銀子,咱們到時候怕是買不起了。」

郭湯瞪大眼睛。說道:「這、這怎么可以若是沒了澄心堂紙、宣德貢箋、曹氏宣紙,我平日里行書作畫,豈不是少了許多神韻尋常紙張遠不如它們吸墨與膠著。更是無法保留持久,我的那些書畫又如何能夠流傳於後人這、這」

頓了頓後。郭敏又說道:「此外,湖州紫毫、善璉筆、涇縣宣筆等等。也實在是價格昂貴,兄長今後也只能使用尋常的毛筆了。」

郭湯眼睛瞪的更大,聲音也更大,道:「這更不可以筆有四德,尖、齊、圓、健,最是重要不過尋常的毛筆又如何能與湖州紫毫、善璉筆、以及涇縣宣筆相提並論若只是用尋常毛筆書寫作畫,我苦練多年的書畫本領,還能揮幾成功力豈不是從此再也沒有佳品問世不行,絕對不行」

郭敏卻沒有接話茬,只是繼續說道:「名紙雖貴,但依然還是小數,名筆雖貴,但畢竟耐用年余,兄長若是實在想要,咱們平日里節約一些,終究還是可以提供少許,但像是江正玄玉墨、犀照水墨、一池春綠墨等等這些名墨,雖然很耐用,但實在太貴了,怕是連少許都難以提供,至於洮硯、端硯、歙硯、乃至於前朝古時的名人名硯,那就更買不起了。」

「這、這若是沒有這些,我今後書寫作畫,又還有何趣我身為太子少傅、文壇名家,若沒有這些珍品相伴,又與尋常人何異不可、絕對不可」

說話之間,郭湯的神色已是嚴重動搖了。

郭敏見狀,心中暗喜,但面上卻不動神色,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我明白兄長你最喜歡前朝的古物與真跡,奈何這些東西實在太貴重了,往往隨便一件就需要數百兩銀子的花銷,咱們到時候又哪里支付的起所以,兄長你今後還是少去那些珍玩店、古董行為妙,去了也不能購買,只能徒增思念,反而不美還有就是,兄長你從前所購買的那些文物真跡,今後恐怕也沒有銀子維護保養,若是有所損壞,兄長還要做好心理准備才是」

聞,郭湯更是面色大變,但接連受到沖擊,卻已是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道:「這、這」

而郭敏則毫不留的給予了郭敏最後一擊,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對了眼見兄長你五十五歲壽辰到了,我聯絡了一位賣家,他手里有一卷名叫祭侄稿的真跡,是顏真卿的作品,聽說頗是名貴那位賣家如今急需銀兩周轉,所以我就開價一萬三千兩銀子,終於讓他松口,眼見就要買下了,但既然咱們府里的收入將會大幅減少,這篇祭侄稿就不能買來送給兄長了,畢竟咱們今後還需要留些銀子周轉。」

聽到郭敏的話後,原本渙然無神的郭湯猛然站起身來,抓住郭敏的衣袖,驚聲道:「顏真卿的祭侄稿那可是天下第二行書啊又何止是名貴二字可評價的足以成為咱們郭家的傳家之寶了一萬三千兩銀子完全不貴,你現在就去買來若是能一睹真跡,我這一生就不算虛度了」